少室山。</p>
少室山三十六峰山势险要陡峻，全部对游客开放。</p>
平日里一入冬，游客数量就会减少，但最近却一反往昔，上山礼佛的人比春秋两季还要多一些。归根结底，是有人要在少室山公开招亲。</p>
少林方丈无妄大师并没有阻止他们，不言不语。</p>
不少僧人不懂，问何解？</p>
无妄大师道：收了门票，不好赶人。</p>
众僧开悟，即便是方外之人，也得有契约精神。</p>
无妄大师又道：借她声名，招揽礼佛之心，收更多门票，何乐而不为？</p>
众僧又悟，万事万物，福祸相依。</p>
无妄大师道：阿弥陀佛。</p>
邓栗道：不要碧莲。</p>
九龙掌门邓栗，猝不及防地降临在了无妄大师的禅房。</p>
无妄大师又道：“又到了做早课的时候了，你们随我来。”</p>
说着就要随众僧一块儿离开禅房，绕过邓栗，假装不在意地说：“贫僧起手了。”</p>
“贫道起脚了。”邓栗说。</p>
无妄大师僵死在原地。</p>
众僧逃难般鱼贯而出。</p>
无妄大师也想跑，但自重身份，也因为胡子被邓栗扯住了，只得笑着转身：“栗子好久不见啊，刚上山吗？去见过喜乐了没有？他很想你啊。”</p>
这满山的和尚都害怕邓栗不是没有原因的。</p>
她小时候，曾经在少室山寄住过一段时间。小和尚们见山上来了个这么可可爱爱的小女孩，童心大发，总想着要欺负一下。小和尚们在那个起心动念的下午，第一次明白了女人是一种怎样的生物，从此更加坚定了一心向佛的心。</p>
对于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缄默不言。只知道有三个和尚在树上吊了三天三夜，既没有人敢去松绑，他们自己也不敢下来。</p>
也在那个下午之后，包括当时还未成为主持的无妄在内，都吃足了邓栗的苦头。</p>
满山上下只有喜乐敢靠近邓栗。</p>
原因无他，喜乐那时候刚好稀里糊涂地修成了金刚不坏身，皮糙肉厚，抗揍。</p>
“喜乐这会儿估计正盼着当新郎官儿呢，不着急见他。”邓栗在窗口的梨花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苏十万上了山，这不唐家堡那个唐守清老催我过来看看，我也是被烦得没办法，所以一上山就来找你了嘛。”</p>
无妄大师抖了抖僧衣的袖子，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来：“栗子这就见外了，不用找我，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区区一个红娘，你随手打发了就是了。”</p>
邓栗不由揉起了太阳穴。</p>
每次跟无妄说话，她就觉得头疼。</p>
这糊涂和尚不过四十多岁，就坐上了主持的高位。高高瘦瘦臭皮囊，脸蛋却颇圆润，远看像穿着袈裟的奥特曼。平时贪财胆小，世俗得一批，但就是因为世俗，也圆滑得一批，什么事儿都爱往外摘。十几年前他还没当主持时就这样，遥记得当时明明是邓栗、喜乐还有他这老和山三人一块儿偷吃的豆沙包，他愣能面不改色地把事儿推到俩小孩身上。</p>
事后还说小孩犯错佛祖都会原谅的，他是大人，需要孩子们的保护。</p>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股无耻的劲儿不但没有让佛法给净化，反而变本加厉了。</p>
“陆叔，你跟我说说，苏十万究竟为什么上山呗？”邓栗叹了口气。与其说无妄大师拿她没办法，不如说她完全摸不透这个中年就白了胡须的和尚。</p>
“俗家姓氏，前尘往事，如梦幻泡影，何需再提，现在只有无妄，没有陆天罡。陆叔这个称呼，休要再提……”</p>
“别TM转移话题。”邓栗打断无妄，随即连连说“罪过”，真的不能跟这个死秃驴说太多，不然出家人都得说脏话，“无妄大师，说说苏十万的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唐守清一直催着我过来，就是你这个死秃驴给他打了电话。不就是想把这破事甩到我身上吗？我现在来了，你不至于连给我做个‘上集预告’也懒得做吧？”</p>
无妄大师差点脱口而出“是的”，控制住后，轻抚白须：“这事儿其实也没太多好说的地方，你也知道，大半个月前，苏十万号称好给喜乐提亲，然后带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上了山，那女孩一米六八左右，长头发，眼睛又大又亮，肤色就像刚从茶壶里倒出来的热牛奶一样，刚上山时穿着一套红色的古装，跟林黛玉似的，特别好看……”</p>
“大师，跑题了。”邓栗打断无妄大师。</p>
“罪过。”无妄双手合十，“但这个女孩，并不是提亲的女孩。据苏十万所说，这个女孩是他在路上遇到的，女孩是个自媒体从业者，正在直播自己的寻爱之旅。两人一拍即合，苏十万就带着他上少林来寻爱了。但那个号称要取了喜乐的女人，一直到现在别说露面，连个名字都没爆出来。”</p>
邓栗冷冷道：“大半个月了，你连个名字都没查出来。”</p>
无妄大师再行佛礼：“阿弥陀佛，来者皆是客，哪有调查客人的。”</p>
邓栗苦笑。</p>
以她对这个老秃驴的了解程度，清楚他肯定在琢磨苏十万这一行背后的勾连。</p>
喜乐许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宏愿，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真的“唯我独尊”，但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在少林唯我独尊。</p>
现在不仅是高城海中国想要他，二十一门包括唐门在内，没一个不想把他占为己有的。无妄是想知道站在苏十万身后的，究竟是高城海中国，还是二十一门，又或者是其他三教九流……但他这么个中年和尚，肯定不会自己出面，所以就把邓栗往前头推。</p>
邓栗无奈：二十一门的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阴。</p>
“苏十万上山后，并没有去找喜乐，只是安排着给那个网红相亲。网红第一天穿了一条很修身的无袖蓝色毛衣裙，外面披着白色小外套，像只雪狐狸一样，特别好看。第二天穿了一件宽松的卫衣，戴着绿色的棒球帽，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第三天……”</p>
“您老人家就那么关心别人的穿着吗？”</p>
“为了少林，事无巨细，都是我应该做的。”无妄大师大义凛然，“但大半个月了，也没有遇上合适的另一半，所以她决定在寺前的广场做一场直播，所有进她直播间的人，都意味着愿意成为她的相亲对象，她会跟着直觉挑选一位，跟他约会，看看自己能有个什么缘法。”</p>
“直播什么时候开始？”</p>
“明天。”</p>
“把她ID给我。”</p>
“1780600005.”</p>
“背得挺熟啊。”邓栗掏出手机，搜索这个ID，“你该不会给她打赏过吧？”</p>
“栗子说笑了，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少林和玄门，何足挂齿？至于打赏……少林一切用度都来自于有缘人的布施，我怎么会挪作私用？”</p>
“这个昵称叫‘少室山霸总’的账号是你吗？”</p>
“自然不是我。”</p>
“头像是你的照片诶。”</p>
“阿弥陀佛，我虽然是方外之人，但想要出世，必先入世，所以才注册了账号。”</p>
“死秃驴，你竟然是那个女人直播间的榜一，你TM刷了多少钱啊！”邓栗点开“少室山霸总”的头像，个人介绍写的是“少林总裁，佛法精深；参透人生，答疑解惑；中年多金，欢迎来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