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市长回到东州后,在家足足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傍晚,他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和马厚开车去接他。下午五点钟我准时到了张副市长家楼下。张副市长从楼道口走出来,神情格外清爽,仿佛脸上还有什么变化,我仔细观察,原来他换了一副新眼镜,我猜想这副眼镜一定是从香港买的,看款式和镜片的质量,估计价值得上万港币。其实,张副市长原先戴的眼镜也很贵,不过与新眼镜比还是有差距,主要差距是原来的镜片同心圆太多,镜片也显得有些厚,而这副新眼镜不仅同心圆少,而且镜片又轻又薄。实际上,张副市长的变化不光在眼镜上,连藏蓝色西装也是新的,还扎了一条鲜黄的领带,仿佛是个新郎官。我暗自揣摩,看来晚上一定有漂亮女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漂亮女人。</p>
果然,一上车,张副市长就满面春风地说:“雷默,大明星舒曼来了,晚上荣主任清她在新世纪大酒店吃饭,你陪我去一趟吧。”</p>
我一听“舒曼”两个字,一下子想起了爱莫斯商城着大火的事,那次大火多亏了舒曼上下斡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舒曼不仅是当今娱乐圈里的大明星,更是官场上的交际花,她在北京的关系网复杂得很,这样的人物张副市长是轻易不敢怠慢的。我听马厚说过,韩寿生与舒曼的关系不错,以前韩寿生给张副市长当秘书时,舒曼每次叫东州都是韩寿生接送。想到这儿,我心里一紧,我断定韩寿生今晚一定作陪,我又想起张副市长让我忍韩寿生的嘱咐,胸口顿时像压了块磨盘。</p>
“张市长,”我强作欢颜地说,“舒曼可是娱乐圈里的大姐大呀!追星族讨要一个签名都会欣喜若狂。”</p>
张副市长颇为得意地说:“那你今天晚上就见识见识吧。”</p>
奥迪轿车离新世纪大酒店旋转门还有十几米时,我就看见韩寿生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前东张西望,样子就像一只寻找老猫的耗子,车刚停稳,他就满脸堆笑地迎过来,一边熟练地为张副市长开车门,一边讥讽道:“老板,我听大嫂说,雷秘书在北京连个澡堂子都找不着,不会吧?”</p>
张副市长没搭茬儿,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人都到齐了吗?”</p>
韩寿生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都到齐了!”然后觑了我一眼,前面引路,我们仨一起走进旋转门。</p>
离包房还有几步,就听到从门缝儿里传出漂亮女人开心的笑声,而且不止一个女人。我预感到韩寿生刚才觑了我一眼的目光中不怀好意,心里就多了—份小心。</p>
果然,包房内除了体态像清丽流动的水、眼神像春天里的丝丝雨雾一样性感的舒曼,还有腰姿像夕阳下弯弯的河流、秋波宛若夜色里星光浩渺的湖水一样妩媚的汤彤彤,两个女人的兰馨如一张网,顿时将在场男人的心搅得想入非非。</p>
张副市长简单将我介绍给舒曼后,舒曼妩媚地点了点头,众人寒暄入座。韩寿生点菜,无非是燕鲍翅之类的菜,自从当了这个市长秘书后,每次点菜都是这些东西,好东西总吃也有腻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官场上的人对这些东西百吃不腻,这大概就叫尊贵吧。娱乐场和商场讲的是身价,而官场上最讲究的就是身份,好像人一混进官场或娱乐场、商场就不再用生命生活,而只用身份或身价生活似的。</p>
为了显示身份,张副市长亲自为舒曼点了一瓶产于一九一六年的库拉赫斯城堡干红葡萄酒,小姐报价时,我险些把心脏吐出来,我惊诧之余,明白张副市长是想借这瓶 酒谢舒曼在北京斡旋大火之情。</p>
酒过三巡之后,荣立功脸色潮红地问:“国昌,我听说这次去香港,合同谈成了?”</p>
张副市长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老板,这个项目是你当市长时就定了的,我这也是为你大老板还个愿啊!”</p>
荣立功苦楚地笑了笑,不无醋意地说:“国昌,愿你替我还了,可惜桃不得不让别人摘了。哎,我要不是年龄大了,这个造福子孙后代的工程也轮不上他李国藩呀!”</p>
张副市长连声附和道:“那是,那是,老百姓都知道你为这项工程操碎了心啊。”</p>
荣立功无可奈何地感叹道:“朱元璋说得好,‘行事见于当时,是非公于后世’。你老弟还年轻,眼睛就应该盯着前方,将来必鹏程万里,大展鸿图啊!”</p>
汤彤彤乖巧地说:“一看荣主任就是胸襟坦荡的君子,借荣主任吉言,我敬大家一杯!”汤彤彤展开娇嫩柔软的双唇像吸乳汁一样喝干杯中酒,汤彤彤刚刚坐下,舒曼用迷离的日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起身,用美妙的声音说:“一般沉默的男人不是因为他喜欢沉默,而是因为他周围的同类太少,雷秘书,你人在这儿,精神却被放逐了,你沉默得好性感,好深沉,来,为了你的沉默,我敬你一杯!”舒曼的坦诚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媚笑不提防可以穿透男人的心。</p>
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静地说:“萨特说人是一堆无用的热情,我只是因为自己无用才沉默,不过喝了舒曼小姐的酒,或许能将我的沉默点燃。”</p>
舒曼咯咯笑着用樱唇饮尽杯中酒说:“雷秘书,你太认真了,其实人生就是一番消遣,寿生,你说是不是?”</p>
我满饮了杯中酒没做任何回应,坐下继续保持沉默。</p>
韩寿生斜睨着我说:“雷默,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就你谁也没敬,赶紧敬一圈。”</p>
我只好重新起身,亲自为每个人斟满酒说:“荣主任、张市长、舒曼、彤彤、生哥,我敬大家一杯,你们随意,我干了。”说完,我一饮而尽。</p>
我敬完酒刚坐下,韩寿生发难地说:“雷默,你这叫什么敬酒?我是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地敬,打一圈,你听不懂啊?”</p>
我强忍着韩寿生的无理,压低声音说:“韩区长,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大哥的。”</p>
韩寿生发现没有震住我有些恼羞成怒,他也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雷默,我发现你他妈的当上秘书后越来越牛×了,再过两年怕是连老板也不放在眼里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