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东州后,就一直配合林大勇修改《政府工作报告》。《政府工作报告》共分九个部分,涉及到张副市长的是三和五。关于这两小块文字,我往北京发了五次传真,张副市长仍不太满意,林大勇一直没弄明白张副市长不太满意的原因,上午,他又改了一遍以后,惴惴不安地到办公室找我,想和我商量商量,他怕张副市长再不满意。</p>
这两天我一直在分析张副市长不满意的原因,最后断定问题还是出在“平衡”上了。我仔细推敲着林大勇修改过的稿子,林大勇却一边吸烟一边抱怨道:“雷默,《政府工作报告》由综合一处统筹,秘书长把关,我们弄这么细干什么?”</p>
我理解林大勇的心情,他一直想在张副市长面前露露脸,可是理解领导意图总是差一点,这其实不是林大勇的问题,而是张副市长聪明过人,心计太多,权谋太深,林大勇是个憨厚人,怎么可能领会张副市长的诡道。</p>
“大勇,”我解释道,“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张市长没这么认真过,这次‘两会’换届选举不仅张市长重视,其他市长也很重视。”</p>
“可是该写的我都写到了,我觉得这一稿既精练又没漏掉什么,总该通过了吧?”林大勇不服气地说。</p>
“大勇,”我笑着问,“你觉得《政府工作报告》难不难写?”</p>
“我以前庄综合三处当副处长时,每年都参与写《政府工作报告》,并没觉得难写。”林大勇一边往烟灰缸里弹烟灰,一边说。</p>
“大勇,”我喟叹着笑了笑说,“难就难在这不难写上了。”</p>
“这话怎么讲?”林大勇不解地问。</p>
“就拿银环路道桥工程来说吧,事虽然是张副市长做的,却不能在第三小部分说得太多,但每一句都要过硬。”我诡谲地说。</p>
“为什么?”林大勇似懂非懂地问。</p>
“因为银环路工程是东州市目前最大的工程,是由李市长亲自主抓的。写这段文字绝不能让李市长感到张市长在揽功,但又得让人大代表听明白,这样既不会造成两位领导之间的矛盾,又不耽误赚人大代表的选票,这就叫‘平衡’。”</p>
林大勇服气地点了电头,“雷默,我还真没想那么多,心思光花在文字上了,原来功夫在诗外呀!”</p>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我怕是张副市长打来的,赶紧接听,却听到花落落甜美的声音:“默哥,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过好吗?”</p>
一听到落落的声音,仿佛嗅到了她身上如兰的体香,我有一种酥软的感觉,一直压抑着的欲望如海浪一般决堤而来,落落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孩,我预感到这个生日只有我们俩,我的心既激动又紧张,悠悠此情,其分量早已超出了负荷。</p>
“在哪儿过,我给你订生日蛋糕!”</p>
“你下班后,直接到小观园吧,我在‘黛玉’包房等你。”</p>
“好的,祝你生日快乐!”</p>
我挂断了手机,心里一阵怯懦的狂喜,仿佛置身于一条温暖的没有尽头的大河里,既惬意又绝望。</p>
下班后,买了鲜花,取了预订的蛋糕,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小观园酒店。一路上我既兴奋又忐忑不安,我有一种预感,这似乎不是一次简单的生日,那是什么?我的脑海里尽量回避“爱“这个字,因为“爱”这个词对于我这个小官僚来说太沉重了,就像黑水河一样沉重。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会爱,因为我的心中从未亲自经历过光芒、火焰和朝霞,在官场混久了,我越来越不敢正视 自己,为了避免看透自己,便将真实的“自我”压抑起来,压抑在无意识之中,以自我欺骗来维持虚似的自信。是落落经常让我下意识地认识到自己内心的空虚。</p>
“黛玉”包房内弥漫着生日的气氛,红烛、红酒、鲜花,淡淡的音乐竟是电视剧《红楼梦》中的《枉凝眉》,透着一种凄美。我推门进来时,落落正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什么书。简直美得不可思议,像海市蜃楼一般,万物之中上帝送给我最美丽的礼物就是眼前的落落,我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纳博科夫的慨叹:“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p>
“生日日快乐!”我痴望着落落说。</p>
“还不把花献给我!”落落眨着乌术一样漆黑的限睛缓缓起身,柔软的身子轻盈地走过来,我觉得走过来的不是人,而是花之魂。</p>
“生日快乐!”我又说了一遍,一边将生日蛋糕放下,一边将手中的鲜花献给落落。</p>
“默哥,”落落像天使一般接过花,嗅着问,“为什么不是玫瑰,而是勿忘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