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关于张国昌等人境外赌博的举报材料越来越多,深深触动了魏正隆,他觉得是该向省委汇报的时候了。上午,魏正隆没到市委,昨天晚上他就用红线电话与省委书记陆清约好,今天上午专门听他的汇报。</p>
因此,早晨司机和秘书接他时,魏正隆让车直接到省委,魏正隆走进陆清办公室时,陆清已经为他沏好了茶。魏正隆一进门,陆清就开玩笑地说:“老魏,我知道你最近没少上火,所以特意给你沏了绿茶,败败你的肝火。”</p>
魏正隆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地说:“老陆,我其实是负荆请罪来了,我这个班长没当好,没脸见你啊!”</p>
陆清一边呷着茶一边说:“老魏,你也不要压力太大,反腐败工作是个系统工程,任重道远,不是着急上火就能一蹴而就的。”</p>
魏正隆黯然神伤地说:“绍光同志生前多次提醒我关于张国昌境外赌博的事,起初我还不太相信,后来举报材料说得越来越详实,我这才为张国昌担起心来,绍光同志殉职后,常杰同志接替了绍光,请示我成立调查组核实举报材料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我同意了,但指示他秘密进行,在情况没有弄清楚前,先别打草惊蛇,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现在看来,张国昌的问题相当严重,我建议省纪委立案调查,并报中纪委。”</p>
陆清听了魏正隆的汇报,心情非常复杂,他一脸惆怅地问:“老魏,你有没有想过产生腐败问题的土壤是什么?”</p>
魏正隆喟然叹道:“这还用问,官本位呗!”</p>
陆清感慨地说:“是啊,腐败只不过是‘官本位’体制的衍生物而已。面对这种体制上的缺陷,惩办一个腐败分子容易,惩办一群腐败分子就难了。</p>
魏正隆赞同地说:“不仅要铲除腐败的土壤,还要消除腐败生长需要的阳光和水分啊!”</p>
陆清点了点头,他语气坚定地说:“反腐败也要解放思想啊,铲除腐败的土壤,消除腐败生长需要的阳光和水分就从制度建设开始,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我们就让别人来削。关于张国昌涉嫌境外豪赌的问题,最近省委也接到了举报,问题确实严重。我已向中纪委领导做了汇报。老魏,你作为市委书记,在这个时候要把好舵,还是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要相信党,党有能力解决自身的腐败问题。”</p>
上午,张国昌正在批阅文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位红脸大汉,个头比我高半头,略有些秃顶,浓眉大眼的。</p>
“你是?”我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好试探地问。</p>
“你是雷默吧?我是叶云,是国昌在中央党校的同学,咱们在北京见过面,你忘了?”</p>
我顿时恍然大悟,来人确实是张国昌在中央党校的同学,张国昌在北京请他吃过饭,我还作陪来着,于是热情地说:“您是大兴安岭林业厅的叶厅长吧?快请进,快请进!”</p>
“国昌在不在?”叶云满脸微笑地问。</p>
“在,在办公室批文件呢。”我一边做着请进的手势一边说。</p>
还没等我进去通报,张国昌就听到了动静,他款步走出办公室,惊喜地问:“哎哟,叶云,老同学,你怎么来了?”</p>
叶云逗趣地说:“怎么,张市长,不欢迎吗?”</p>
张国昌高兴地说:“快请进,快请进。你可是我的贵客,请都请不来呀!”张国昌热情地拉着叶云的手走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p>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我连忙给叶云沏了茶,张国昌兴奋地看了看表说:“雷默,跟好世界打个招呼,快中午了,我要请叶厅长吃饭。”说完递给叶云一支烟,两个人互相点了火。</p>
张国昌关切地问:“叶云,这次到东州有什么公干?来之前也不跟我打个招呼。”</p>
叶云微笑着说:“到清江省林业厅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国昌,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玩命了,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可要注意身体了,身体是一,其他都是零啊!”</p>
张国昌愁眉苦脸地叹道:“一言难尽啊,我手下五十五个局级单位,光局长就管了四五百。这人、财、物都在我手里,我当了东州一多半的家,这一天忙得快把我累死了!”</p>
叶云瞪大眼睛说:“不是老兄我说你,你这么拥兵自重,可犯了官场上的大忌啊,你这么做不是把自己置于众矢之的了吗?这样容易犯小人啊!”</p>
“没办法,”张国昌一脸无奈地说,“当时分工就这么分的,当时我也没想这么多,现在想甩都甩不掉了。”</p>
“国昌,”叶云语重心长地说,“甩不掉也得甩啊,你这么年轻,资历又这么老,等也等来了。还逞什么强啊?”</p>
张国昌摆了摆手说:“叶云,先不说这些了,走,咱们到饭桌上唠。我今天陪你好好喝两杯。”</p>
“行啊,”叶云爽朗地说,“不过,你的酒量我可不敢恭维。”</p>
张国昌笑道:“我酒量不行,我的秘书可以奉陪,你的酒量还不一定是他的个呢。”</p>
“是吗?”叶云目光炯炯地说,“在北京你请我吃饭时,雷默也在,当时我可没看出来。”</p>
好世界包房内,我点了一桌子好菜,张国昌亲自为叶云斟满了酒,热情地说:“叶云,北京一别有一年了,真想大伙呀,欢迎你来东州!来,这第一杯酒我敬你!”</p>
叶云是个性情中人,两个人一碰杯,全干了。</p>
我赶紧给他们再满上。</p>
叶云放下杯感慨道:“这一年咱们班的同学可高升了不少啊!”</p>
张国昌饶有兴趣地问:“咱们班的老洪怎么样了?在党校时就嚷嚷着他要升。”</p>
“升了,”叶云羡慕地说,“前些日子我去北京和他碰了面,升副省长了。”</p>
张国昌若有所思地说:“不瞒你说,在中央党校时,我很佩服他。”</p>
叶云几杯酒下肚,面红耳赤,他摸着狮子鼻说:“不光你佩服,这小子确实与众不同,上过老山前线,身上有三个枪眼呢。”</p>
“是啊,能活着回来,不容易呀!”张国昌慨叹道,然后话锋一转,“咱们班老大姐怎么样了?”</p>
叶云挥着手说:“老大姐升了,建设部当副部长了,你不知道?也是最近的事。”</p>
张国昌略显沮丧地说:“看来只有咱们哥们儿打狼了。”</p>
叶云敬了张国昌一杯酒后说:“国昌,你太要强了,当官犹如登山,不管你登多高,终究是要下来的,要是爬得太高,还会缺氧,一旦体力不支,想下都下不来了。我劝你抽空到我那儿的老林子里走走,天然大氧吧,我每次走进去,就两个字:陶醉!”</p>
我跟张国昌快两年了,深知他对大自然不感兴趣,他只对五星级酒店、洗浴中心和歌厅感兴趣,当然他最感兴趣的是赌场和赌船,我不知道他能不能体会到叶云对大自然“陶醉”的乐趣,我只知道我也很久没有深入大自然了。</p>
张国昌听了叶云的话,不以为然地说:“老兄,现实什么时候允许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终南山上有捷径,谁不想上去?要不卢藏用怎么说‘此中大有嘉处’呢?”</p>
叶云哈哈大笑地问:“雷默,你怎么看?”</p>
我腼腆地笑道:“上终南山不是隐,其实是赌,古往今来靠终南捷径走上仕途的又有几人?还不都落得个赌徒的下场!”</p>
我故意用一个“赌”字刺激张国昌,张国昌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动声色。</p>
叶云眉头拧得像蒜头似的说:“常言道,逢赌必输啊。”</p>
张国昌无奈地笑了笑说:“老兄,不赌,你说怎么办?”</p>
叶云沉思片刻,思忖着说:“怎么办?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一生的问题,也是时代必须回答的问题,更是当前面临的严峻问题呀!我读过赫尔岑的长篇小说《谁之罪?》、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罗亭》、《前夜》以及他的中篇小说《阿霞》,里面的主人公在一生的紧要关头都曾提出‘怎么办’的问题,但是都没有找到答案。倒是车尔尼雪夫斯基以自己的作品《怎么办?》回答了人们应当如何行动的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