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诵了一句佛号说;“什么是法门?”</p>
我想了想说:“法门就是法的门。”</p>
和尚点了点头又问:“那么什么是法的门?”</p>
我被问住了,和尚笑了,慈祥地问:“想不想看看法的门?”</p>
我连连点头,和尚一挥手中的禅杖,压在我身上的山顿时消失了,我一跃而起,竟然变成了猴子,好奇地问:“师父,你怎么把市府广场的凤凰翼变成禅杖了?师父,只有犯罪才能接近法的门,我没有犯罪为什么到了法的门前?”</p>
和尚哈哈大笑说:“因为这道门是专门为你准备的。”</p>
我一下子急了问:“师父,法是什么?”</p>
和尚严肃地说:“法是自审。”</p>
我似懂非懂地沉思之际,和尚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我一下子被法的门吸了进去,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呼喊,就听见有人喊:“雷默,雷秘书。”</p>
我突然解脱了,睁开眼睛一看,是大刘在推我:“雷默,睡魇着了吧?”</p>
我一看天已经亮了,我感觉灵魂被煎熬了一宿,昏昏沉沉地坐起来,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个长得膀大腰圆,另一个长得短小精悍,大刘介绍说,膀大腰圆的叫大钟,短小精悍的叫小邱。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p>
大钟瓮声瓮气地问:“雷秘书跟张市长几年了?”</p>
我没精打采地说:“两年了。”</p>
小邱心直口快地说:“雷秘书,不瞒你说,我们省纪委每年都能接到一大麻袋张国昌的举报信,这次即使中纪委不介入,我们省纪委也准备动他。”</p>
我试探地问:“你们几个都是省纪委的吗?”</p>
大钟人显得憨厚,他不加掩饰地说:“是的,我们一共六个人,还有老王和老于,我们两个小时一换班,当然晚上除外。”</p>
正说着话,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戴眼镜的,秃头,气质儒雅;另一个脸上沧桑得很,肤色也黑,我猜这两个人大概就是老王和老于了。这两个人一进门就让大家去食堂吃饭,大刘问我想吃什么?我根本没有胃口,苦笑着说:“随便。”</p>
大刘、小赵、大钟和小邱走了,只剩下老王和老于。至此,我与看着我的六个人逐渐熟了起来。我试探地问了张国昌、丁仁杰、李凤江一的情况,才知道这几个人也是陈建祥打电话钓鱼钓进市政府的,好在他们是正式被双规了,而我只是协助调查。</p>
很快吃饭的四个人回来了,给我带了油条和豆浆,我发现虽说这六个人是两个小时一换班,但是他们六个人白天几乎都在这儿。午饭后,我从他们闲谈中得知,张国昌住在五楼,代号是一号,丁仁杰住在四楼,代号是二号,李凤江住在三楼,代号是三号,不用说我的代号是四号。还知道,张国昌中午吃了油泼羊腿。小赵还鄙视地说,他也吃得下?从他们的谈话中,我还知道张国昌被双规时很镇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对孟丽华说,他能跟组织讲清楚。</p>
我心想,谁能说清楚?古往今来敢说清楚自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卢梭,他的一部《忏悔录》几乎使整个人类在羞愧中沉思,张国昌自称能向组织说清楚,我倒相信他有这份能力,但我不相信他有这份勇气,那他为什么这么自信?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p>
在这间小屋里,昏昏沉沉地熬了三天,仍然没有人代表组织和我谈话,我断断续续地回忆着两年秘书生涯的细节,不知为什么,老是在一些细节的地方兜圈子,抓不住重点。其实最大的重点或者说关键中的关键就是张国昌赌博的事,但是我从来没跟着去过,我甚至没出过境,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关于张国昌赌博的事都是道听途说,俗话说眼见为实,因此我打定主意,即使有人代表组织向我了解张国昌赌博的事,我也只能实事求是地告诉人家,我不知道,我打定主意不害任何人,更不能让别人给害了。</p>
我一筹莫展地走到窗前,突然发现二楼的窗户离地太近了,此时拉开窗户跳出去,立即就自由了,我脑海中反复闪现跳下去的方案,几乎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窗户,却只是用食指在玻璃上写了个“人”字,当然是看不到的,但我感觉这个“人”字不是写在玻璃上的,而是写在了我心上。我不停地问自己“人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把我弄到这里三天三夜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审我?”</p>
这时一对年轻的夫妇领着他们的女儿悠闲地走过来。男的穿着T恤衫和短裤,趿拉着拖鞋。女的一看就是刚洗完澡,卷曲的黑发湿漉漉的,穿着吊带裙,他有软绵缔的手臂,丰满的胸脯,洁白的牙齿,修长的美腿和娇嫩美白的小脚,穿着无带高跟凉鞋,他们的女儿就更可爱了,大约有五六岁的年龄,父母每人拉着孩子一只手,一家人幸福地走着,我这才强烈意识到我失去了自由,可我是清白的,我安慰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清白地失去自由。</p>
看我的这六个人明明是两个小时一换班,每次两个人,可是他们一白天都耗在这儿,轮番进卫生间淋浴,一日三餐吃在这里,我经过细细地品味和观察,才明白,占小便宜藏在每个人的潜意识里,一旦条件允许,就会从潜意识里被唤醒,从而转化为贪念。</p>
这六个人很善良,没有一个人给我脸子看,我试探地问他们为什么三天三夜了,还没有人代表组织出面审我?他们都说不知道,他们都是省纪委的普通工作人员,是奉命行事,言谈举止中对我充满了惋惜式的同情,这种同情让我内心无比紧张混乱,我知道命运这条船改变了方向,但是并不知道它会驶向何方。</p>
我又苦熬了一宿,思索了一宿,我发现在这间屋子里,身体虽然不自由,但是头脑是自由的,思来想去,我发现一个现象,每熬一天,我的心理负担就重一些,早晨起来,我几乎快崩溃了。这些天我几乎变成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在我的肉体中不停地议论着、争吵着、猜测着,他们争吵的核心是:“为什么没有人找我谈?这种拖延究竟是为什么?”我发现这种精神困扰已经使我的心理变成法庭不停地审判着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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