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晦赶回了耿唯住的那家小客店。</p>

店主却说:“那位客官出去了。”</p>

“去哪里了?”</p>

“客官愿去哪里,便去哪里,俺们哪里好多嘴?”</p>

甘晦心里不安,却不知能做什么,只好坐到那店前的棚子下,要了碗素面吃了,而后坐在那里等。一直等到深夜,耿唯都没回来。</p>

他见店主和伙计开始收拾桌凳,忙问:“我家主人那些箱笼有没有带走?”</p>

“没有。他倒是先拿了三封书信,让俺寻个人替他递送。兴许是约了人聚会去了?”</p>

“哦?送去哪里了?”</p>

“俺没看,是隔壁阿青送去的——”店主走到店外,朝隔壁唤道,“阿青!”</p>

那个阿青闻声跑了过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p>

甘晦忙问:“你送的那三封信送去哪里了?”</p>

“一封太学,一封东水门外——”</p>

甘晦原本猜想耿唯恐怕是写信给那两个朋友,但太学和东水门外这两处皆非那两位朋友的地址,他忙问:“还有一封呢?”</p>

“还有一封是观桥横街。”</p>

“观桥横街?”甘晦大惊,“是寄给谁?”</p>

“甘亮。”</p>

甘晦越发吃惊,甘亮是他的胞弟,小他两岁。他从未在耿唯面前提及过家人,耿唯如何知道他有这个弟弟?又为何要寄信给甘亮?</p>

“不是甘晦,是甘亮?”他忙问。</p>

“嗯。我虽识不得几个字,晦和亮却分得清。”</p>

甘晦满心疑惑,忙谢过店主和小厮,背起包袱袋子,进城望家里赶去。</p>

自十五岁起,甘晦出去给人做书仆,从此便极少回家。唯有逢到年节,才买些酒礼回去一遭。进了门,父母面色都冷淡淡的。他也只是问过安,尽罢礼数便出来,茶都不喝一口。</p>

唯有弟弟甘亮,性情温善,能和他多言语两句。但父母在场,也难得深言。有时在街头碰到,甘亮总是强邀他去吃茶或吃酒。兄弟两个相对而坐,心里始终隔了一层,话头往来,总对不到一处,因而,甘晦便尽力躲着这个弟弟。他们已经有两三年未坐到一处,不知弟弟这两年在做些什么,更不清楚他和耿唯有何原委。</p>

他虽一路急走,到家时,也已近子时。街头只偶尔有行人经过,家中那巷子更是漆黑寂静。甘晦走到巷口,不由得停住了脚。这时,父母早已入睡,若去敲门,势必会招来怨怒。犹豫半晌,他还是转身离开,去大街上寻了家客店,投宿一晚。</p>

辗转一夜,天才微亮,他已起来穿好衣裳。可又怕去得太早,父母还未醒,只得坐在床边焦等。看着天色大亮了,他才离了客店,穿进巷子,来到自家门前。</p>

院门关着。他不由得想起父亲那张脸,就如这门板一般。站在门外,心顿时又有些沉坠。他长舒一口气,才捉住门环,轻轻敲门。</p>

半晌,里面才传来脚步声,虚乏轻慢,是父亲。他的心又往下坠了一坠。门开了,父亲看到是他,目光也随即沉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