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赛见谭力被杀,出了命案,再不能隐瞒,便去厢厅报了案。</p>
“又一桩?”厢长朱淮山顿时皱起了眉,他原本是个日日读《庄子》的散淡人,这时在原地转了几圈,才想起是要吩咐旁边的小吏曾小羊,赶紧去开封府报案。随后叫书吏颜圆去军巡铺请了两个禁军,跟着冯赛去十千脚店,将樊泰、于富、朱广三人押到厢厅,锁到了后院的一间空房里。</p>
那三人眼圈都仍在发红,见冯赛要走,一起扑通跪下来。樊泰声音越发嘶哑:“冯相公,你一定要捉住那个奸人,万万不能让他逃了!”</p>
冯赛心里也正乱,看三人这样,有些不忍,便答了句:“放心,他逃不掉。”</p>
三人听了,一起连声叩头道谢。冯赛不愿多瞧,忙离开了厢厅。</p>
他骑马进了东水门,来到香染街口,见街角那个书讼摊空着,并不见赵不尤,便来到旁边的秦家解库,四个壮汉手执杆棒守在门边,冯赛知道是秦广河派来保护那八十万贯。他下马进店,找见店主严申,要回那只钱袋,又向他打问讼绝赵不尤。严申说多日未见赵不尤来书讼摊。冯赛又问了赵不尤住址,谢过之后,便提着钱袋出来,那四个壮汉忙过来护住。等他上了马,四人也立即上马,仍将他护在中间,一起进城赶往秦广河那里。</p>
来到秦家解库正店,秦广河和绢行行首黄三娘、粮行行首鲍川早已候在一楼的厅里。三人一见冯赛,全都迎了出来,又喜又有些疑虑不信。冯赛将袋子解开,取出几叠便钱拿给他们看,三人这才一起长舒口气。秦广河说:“我们三个已经商议过,剩余的二十万贯,三家平摊,一起填还。这些钱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祸患,车子已经备好,咱们这就去太府寺还掉它。”</p>
三人上了一辆厢车,那四个壮汉仍护着冯赛,一起来到太府寺市易务。那务丞已得了秦广河的信,冯赛一行赶到时,他穿着绿锦公服,正站在厅前台阶上来回踱步、搓手等候。冯赛才下马,刚将钱袋提过去,那务丞已一把夺过去,颤着手,急急解开绳子,一把抓出两叠,唰唰验过,又抓出几叠,见的确为真,这才哈哈怪笑起来,眼里竟笑出泪来。半晌他才发觉自己失态,忙收住狂喜,高声唤来几个文吏,将钱袋提进去清点入账。而后才让冯赛诸人跟他进去,先签过八十万贯缴还文书,接着又与秦广河、黄三娘、鲍川三人签下剩余二十万贯赔补官契,仍由冯赛作牙证。那务丞这回极其小心谨慎,办完这些公文出来,已是下午。</p>
了结了这桩大事,冯赛浑身轻了不少,但心里仍坠着其他忧虑,便别过三位行首,骑马赶往城外箪瓢巷。</p>
他要去向赵不尤打问梅船及紫衣客一事。邱迁去应天府查探出来,冯宝穿了耳洞,身穿紫衣,上了那梅船。清明那天正午,梅船发生神仙异事,船上死了许多人,冯宝却不在其中。</p>
上午在谭力藏身的那只船上,冯赛等樊泰哭罢平息之后,仔细问了紫衣客一事。</p>
樊泰说:“这桩事是由姓柳的奸人指使,谭力做成。清明那天,天未亮,谭力带了一个篙工,驾船赶往下锁税关,泊在税关上游附近岸边。等梅船到税关停下来,税吏上去查检时,谭力打开左边舱门,驾船驶了过去。经过梅船时,他叫篙工撑慢了船速。梅船中间舱室窗户里爬出一个人,跳到了谭力船上,正是那个紫衣人。谭力载着那紫衣人往下驶了几里路,而后又折回来,泊到虹桥附近,等候那姓柳的奸人。那奸人却被炭商捉走,没见到紫衣人。”</p>
“那紫衣人是什么模样?”</p>
“年纪瞧着二十来岁,模样十分俊俏,只是双耳像妇人一般,穿了耳洞……对了,这时想起来,那紫衣人面目和冯相公您隐约有几分像。”</p>
冯赛心里一沉,恐怕真是冯宝,忙问:“没人逼迫他,他自家跳上谭力船上的?”</p>
“谭力说,经过那窗口时,见那舱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税吏,另一个似是税监。但他们只是站着瞧。那紫衣人跳船时,虽有些紧忙,却不似逃跑。他到了谭力船上这许多天,并没有捆着,他也从没想逃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