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原没好意思叫姜隐请自己吃饭，他找了个地方，做东请客姜隐。</p>
姜隐欣然赴约。</p>
吃饭的餐馆在土门镇镇中心一家江浙菜馆。</p>
盛原终究还是考虑了姜隐的口味。</p>
时隔多日，姜隐坐在盛原面前，打量着周遭清雅的菜馆环境，忍不住笑道：“怎么想到请我吃江浙菜？”</p>
“怕你吃不习惯甘肃的口味。”</p>
“吃不习惯，不也是习惯了两个多月吗？”姜隐说，“入乡随俗，我没那么娇气。”</p>
“你看看，要吃什么？”盛原把菜单递给她，“我记得你不吃香菜是吧？”</p>
姜隐点点头。</p>
姜隐喜欢和盛原待在一起，可能和这个因素也有关系——盛原不管做什么总是先考虑到姜隐的喜好，哪怕是吃饭上，一个小小的口味细节上，都要先以她为主。</p>
可姜隐的亲生母亲，顾云婕女士明知道她不吃香菜，每回她去杭城小住，顾云婕都要在菜里放上香菜，姜隐对香菜的味道难以忍受，顾云婕次次都要笑话她挑食，还跟她细数吃香菜的好处。</p>
因为顾云婕觉得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吃上一口香菜不会死，所以她觉得姜隐娇气、挑食，话说多了还总是把锅甩到姜城身上，说是姜隐在姜城那里养坏了胃口。</p>
姜隐和顾云婕，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上，都说不到一处去。</p>
反倒是姜城，脱离了顾云婕的掌控，和林子雅在一起后显得开怀、自由很多。</p>
林子雅是一个温和体贴的女人，不仅对待姜城，对待姜隐这个继女也是。</p>
所以，顾云婕有时候总是瞧不上姜城和林子雅，觉得他们喜欢待在泽州的老宅里，不求上进，没有出息。</p>
姜隐反倒觉得，姜城和林子雅在一起的幸福恰恰来源于顾云婕所瞧不上的“不上进”，因为他们两同频共振，都喜爱惬意、慢节奏的生活，所以能过到一块儿去。</p>
当然，这种满足感和幸福感，顾云婕是永远都不会懂的。</p>
反过来讲，顾云婕也不稀罕这种小城市的浪漫。</p>
*</p>
姜隐意思意思点了两道菜，剩下的交给盛原了。</p>
盛原依旧点了地道的江浙菜——西湖醋鱼。</p>
点完，等菜期间，姜隐寒暄道：“最近这段时间忙不忙？”</p>
“林场每天的工作流程都差不多。”</p>
“除了植树造林，日常工作还有哪些吗？”姜隐没有和他谈论过他的具体工作，这会儿，姜隐倒是很想了解一下。</p>
盛原想了想，笑道：“每天起得很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爬瞭望台，瞭望台很高，三十米高，可以看到整片沙漠，沙漠与天际相连，没有边际。等到去沙漠巡护的时候，烈日很晒，但还是要去，要去观察沙漠中生长着的梭梭和四翅滨藜。”</p>
姜隐静静听着，五一的时候她去过库漠丘林场，她自然知道那片地方有多大。</p>
“是不是还养鸡鸭？”</p>
“是啊，还要给鸡鸭喂食。”</p>
“鸡蛋鸭蛋往外售卖？”</p>
“你知道啊？”盛原有些意外，“确实，林场养殖的土鸡土鸭都是可以对外售卖的。”</p>
姜隐忽然说：“那是一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吧？”</p>
盛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略带疑惑地看着她。</p>
“怎么了吗？”</p>
“没什么，我觉得远离城市，居住在沙漠地带，也不错。”</p>
盛原则轻轻笑了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也有不同的喜爱和热爱，没有人规定谁生来就要挤在大城市里过日子。”</p>
姜隐点点头，她认可他这句话。</p>
“阿原，如果叫你去城市里生活，你是不愿意的吧？”</p>
盛原不答反问：“那你呢，假如让你放弃城市的一切，待在沙漠边缘生活，你愿意吗？”</p>
姜隐说：“那也得有让我放弃城市一切的理由才行。”</p>
至于是什么理由，都脱不开一个“爱”字。</p>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p>
生活中远赴他乡定居的人，都逃不开这个魔咒。</p>
盛原又何尝不懂呢，只是他不敢希冀，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个成为姜隐留下的理由。</p>
“从大城市而来的人，很少有留下的。”盛原说得很现实，“医疗帮扶和支教类似，很少有富裕地区的人愿意留在贫苦的地方生活。”</p>
说着，盛原又笑了笑，“这两年网上的热梗，不知道你看过没，有一个梗叫挖野菜，我想，现在的人都不会是王宝钏吧。”</p>
姜隐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恋爱脑，所以她不认可盛原的话。</p>
“你自己都说了，人和人的活法是不一样的，那人和人的想法也是不一样的，在多数之外，总有少数例子。留任的原因有很多很多，爱也分各色各样。”</p>
“那你……”盛原探究地问道：“想要留在这里吗？”</p>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p>
姜隐表露了心意，盛原却不敢接话了。</p>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无言。</p>
头顶灯影的明灭中，盛原眼底神色晃动。</p>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心底的一丝清醒又让他沉默了。</p>
寂静中，服务员上了第一道菜。</p>
三丝敲鱼。</p>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被打破，盛原再也没了那种冲动的倾诉欲望。</p>
他低头拿筷子，“吃菜。”</p>
姜隐再度失落。</p>
她提起筷子，食欲不盛，夹了两条鱼肉丝放进碗里。</p>
盛原见她不吃，问道：“怎么不吃？”</p>
姜隐吃了一口肉丝，轻声道：“还有十来天，我就要离开苍松县了。”</p>
盛原夹菜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来。</p>
“换地方了？”</p>
“不是，回泽州。”</p>
盛原准备夹菜的筷子收了回来，他有点怔怔。</p>
“不是说这里的帮扶期是六个月吗？”</p>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p>
“嗯。”姜隐也放下了筷子，没什么食欲，“泽州医院那边临时做的决定，要把我调回去，苍松县这边的帮扶工作交给其他同事们去做。”</p>
盛原默了默，他挺诧异的。</p>
但是转念一想，他没有任何的权利来让她多留一段时间。</p>
盛原复又拿起筷子，“那这顿饭，正好当给你的饯别宴了。”</p>
姜隐闻言，心里酸涩。</p>
其他的菜陆陆续续上来了。</p>
烧得鲜艳欲滴的西湖醋鱼散发出淡淡的清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