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要做什么？”</p>
“找一下《看见·地理》的编辑，我想问问她，杂志还收不收稿。”</p>
梁愿醒朋友圈唰唰地冒着点赞和留言，也有几个朋友发消息祝他生日快乐。但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敌不过此时此刻的惊喜。</p>
他往前一凑：“你要重操旧业了！？”</p>
“还没确定。”段青深说，“我只是问问。”</p>
邮件编辑好发出去，关电脑，洗漱睡觉。</p>
老实讲，段青深没有抱什么希望，在关灯后对激动不已的梁愿醒反复强调，可能那位编辑已经不做杂志了，也可能人家杂志社的合作摄影师已经够多，不要有太强的期待。</p>
梁愿醒根本听不进去，他已经在计划机位甚至在颅内构图了。</p>
“……睡觉吧。”</p>
这大约是段青深认识他以来重复频率最高的三个字。</p>
“好！”梁愿醒煞有介事地重重合眼，颇有些‘看吧我有在睡觉’的小朋友心理。</p>
段青深已经摸透他了。</p>
“你这个问题，去看过吗？”</p>
“嗯？”梁愿醒睁眼，“啊，看过，就普通失眠。其实也不是每天都这样，白天要是亢奋了，晚上就睡不着。”</p>
说完，他悄悄往旁边床看了一眼——其实不用这么偷摸，房间很暗来着，但还是偷偷的。</p>
因为自打和段青深同行，每天都亢奋。</p>
不过睡眠的时长足够，这点梁愿醒有数，最起码他不能让自己疲劳驾驶。</p>
“等进了沙漠，试试在一级暗空下能不能睡着。”</p>
“一级暗空？”梁愿醒问。</p>
“没有人造光源的，完全黑暗的地方。”段青深说，“拍星空最好的条件。”</p>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两个人的呼吸都很轻。段青深也睡不着，邮件发出去后他开始悲观，担心让梁愿醒空欢喜，并且有些后悔告诉他这封邮件。这种事情就该偷偷做了，不成事便当没发生过，成了再告诉他，起码不必经历这种‘回去等通知’式的等待。</p>
这就是学医的弊端之一，学生时代的战线太长，缺乏社会经验。别人三十岁可能主业副业风生水起，交际应酬游刃有余，像曾晓阳那样，一场婚宴宾主尽欢。</p>
而他的三十岁也只是刚考上主治，十万块的存款并非这些年攒下的工资，还连带着从前获奖的奖金和照片的版权使用费，车也是家里的。</p>
有时候段青深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没有毅力继续行医，遇见梁愿醒之前，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重新做回摄影师。</p>
总是在犹豫，总是在假设。</p>
——你要是没遇上我，你怎么办？</p>
梁愿醒在路上时这句开玩笑的问句，今天晚上让他辗转难眠。</p>
这样具有目标性的事情，并不是别人如何说，而是看人如何做。显而易见，梁愿醒就是在奔向他最坚定的目标——先完成它，其他再说。</p>
想到这里，他非常轻微地吐出一口气。</p>
“你想什么呢？”梁愿醒察觉到他在叹气。</p>
“醒醒。”段青深说，“如果临到最后只能拍素材传视图网，你能接受吗？”</p>
“那不行。”</p>
段青深心下一凉，没出声。</p>
结果梁愿醒说：“素材来钱太慢了，我们去游乐园做跟拍，春夏迪士尼，秋冬环球影城。干三年，攒钱三年，买台哈苏去乌佩纳维克拍极光拱桥。”</p>
段青深听完笑了，随后停顿了下，声音低下去：“对不起啊，你好好的一趟旅行，被折腾成工作了。”</p>
“不会，这样挺好的。”黑暗里的声音刺激着听觉，梁愿醒说，“我也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做什么。”</p>
家人移民，双亲离世，不仅没有方向，而且…孤独。</p>
他们一样，是两个迷茫的人。</p>
段青深转过头，头发在枕头布料上蹭出些声响，梁愿醒也是，平躺着，侧过头，但其实夜里熄灯，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里对视。</p>
这段时间，梁愿醒偶尔会表现出“能遇见《去西北》的摄影师真是太幸运了”这样的情绪，但细想来，幸运的其实是自己。</p>
清晨，酒店停车场。</p>
气象app显示户外体感温度3度，给梁愿醒惊着了。</p>
响沙湾最终没有去，他们权衡之后决定继续西行，赶在天气还没有冷到会把相机冻出拖影之前。</p>
幸而早餐在酒店里吃得比较热乎。梁愿醒叹道：“我在家里查这一带天气预报的时候，它居然敢告诉我平均气温有14度。”</p>
段青深从后备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加绒的厚外套，递给他，“月初国庆那段时间应该比现在好点，把这个穿在骑行服外面。”</p>
“会沾上灰的。”梁愿醒说，“骑车特别沾灰。”</p>
“你还管它脏不脏？”段青深关上后备箱，“你先管管你自己冷不冷吧。”</p>
确实如此，梁愿醒把棉外套穿上，拉链一直拉到顶。其实到这个时候他基本猜到了，段青深那车里确实装着他几乎所有家当。连这种厚实的衣服都带在车里。</p>
“你衣服带得挺全……”梁愿醒试探着问。</p>
“嗯。”段青深看了看他，“你住院的那个镇还记得吗，离我家有几百公里远，我在镇上租房的，辞职之后就退租了，又不能回家，就全塞车里。”</p>
梁愿醒点头表示明白，而段青深辞职的原因他一直没问过。倒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他觉得不着急——现阶段他们都会在一起。</p>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梁愿醒记得在海边他说过他父母是因为父亲出轨而离婚，所以不想勾起一些段青深可能存在的不愉快的记忆。</p>
他更愿意向前走，并且希望段青深也是。</p>
他戴好头盔，跟段青深比了个拇指，表示自己状态很ok随时出发。</p>
段青深在他头盔上拍了下，笑着说：“走。”</p>
24岁的第一段旅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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