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玥的哭声仿佛还在耳畔,陆靳翀神智恍惚的看向门口。进来的人背着光,只能看见一道光影,他心道难道是鬼差要来带他走。
数息之后,陆靳翀才渐渐适应光线,也终于看清来人,竟是从小就跟随他的小厮陆玖,但他不是几年前死在北疆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死了,陆靳翀突然好笑,没想到他们主仆倒有缘分,都入了黄泉还能相遇。
陆玖率先回过神来,一脸要命的催促道,“祖宗诶,您就别发愣了,赶紧换身衣服准备接旨吧,将军跟夫人都已经在正堂候着了。”
陆靳翀听得茫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
陆玖看他这般,只当是主子心里不痛快,又接着劝道,“少爷您就算再不愿意娶男妻,但圣命难为啊。”
谁不想娶个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呢,更何况少爷还是将军,娶了男妻就意味着再无嫡子。
陆靳翀却被他这话猛然惊醒,扑过去一把抓住陆玖的胳膊摇晃,“你说什么?接什么旨?什么男妻?陆玖你说清楚。”
“少爷您是怎么了,当然是皇上指婚的圣旨啊,您昨天不是还在宫里与齐大公子碰面了吗,怎今天就忘了呢。”陆玖被他晃得一阵晕眩,很是莫名的问。
说起来,都怪那些道士胡言乱语,否则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少爷您快坐下梳洗吧。”时间紧迫,陆玖也不管他发呆了,把人按在镜台前坐好,便招呼丫鬟进来帮忙。
陆靳翀看着泛黄的铜镜,镜中的男人没有满脸胡渣,更没有那道像蜈蚣般的丑陋伤痕。有的只是年轻的样貌与几分盛气傲然,这分明是他二十岁前的模样。
做梦?还是……他当真回到过去,回到十八岁皇上赐婚的那一年,那一日?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年秋,北原匈奴被镇北军打得元气大伤,灰溜溜的撤回大草原,但他父亲也在这一战中受了重伤。
他奉旨送父亲回京修养,却不料刚到京都,便正好撞见大高玄殿的道人进宫。
于是“将军府大灾将至,轻则满门人亡,重则一国动荡”的卦言直接传到圣上耳中,关乎一国大事,向来迷信的康庆帝怎能无视。
因道士一言,他陆靳翀先是被康庆帝指婚,娶了一位男妻冲喜化灾,后又被新帝拿来大做文章,陆家满门下狱,家破人亡。
回想起死前发生的种种,陆靳翀胸腔翻涌起一股滔天怒火,恨不得将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一个个徒手撕碎。
正在替主子梳发戴冠的丫鬟,被他身上那股深沉的杀气吓得后腿一步,求救似的看向陆玖。
陆靳翀这副模样,别说是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了,就连陆玖这个陪他从北疆回来的小厮,此时都忍不住心里发怵,“少,少爷。”
明明少爷今天还是这张俊朗的脸,可为何总让人感觉煞气深重,像地狱阎罗似的。
陆靳翀回神便察觉丫鬟手在颤抖,这才稍稍敛起怒气,只是他仍有些恍惚和疑惑,如此玄幻之事竟真实发生了。
待丫鬟给他梳洗完毕,又换上繁复的紫色武将朝服,陆靳翀也终于接受事实,起身匆匆赶往前院。他现在急需确认,爹娘是否真还活着。
“少爷您怎么突然心急了,等等我。”陆玖在后头紧追着喊。
陆靳翀身长已有八尺,比一般男子高大些许,两条长腿一迈陆玖小跑才能追上。
陆大将军与夫人元氏都已在正堂太师椅上坐着,皇上赐婚本是一件荣耀的事,可二人脸上却皆无喜色。
“怎还不来,快命人去催催。”陆洪烽看一眼时辰,圣旨应当就要到了。
只是他话音未落,陆靳翀已经从外面快步进来,元氏看见儿子,满是心疼的起身轻唤,“槐儿。”
才一夜过去,陆靳翀脸上凝重的神情让她倍觉难受。
陆槐是自幼爹娘起的名字,也只有在他成婚之前,娘亲才会唤他槐儿。骤然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哪怕早已见惯生死,心硬如石的陆靳翀眼眶都忍不住一阵酸胀。
想起含冤病逝的父亲,跟刚烈殉情的母亲,陆靳翀朝着二人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父亲,母亲,是靳翀不孝。”
是他无能才让爹娘蒙受不白之冤,至死都未能洗脱,甚至二老去世也无人守灵。
元宛见他突然这样,急得赶忙拉住他,“槐儿你……。”
陆洪烽杵着拐杖,很是艰难的站起身,一只手按住陆靳翀的肩膀,“起来吧,可莫让宫里来的人瞧见这般模样。”
虽然大庆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成婚这种事例不少见,可到底不是光彩的事情,眼见陆靳翀脸色难看,陆洪烽叹着气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