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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姆林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他拽着那几个代罚者奔向圣风大教堂。
他然不知道自己匆忙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毕竟自己那位助手肯定也会在半小时前往丰收教堂。手里拽着两个代罚者,埃姆林直到圣风大教堂的门外才猛地刹住脚步,然后赶紧问被自己抓住的代罚者:“你们的大主教是不是也已经在等我了?我去哪里找他?”
刚才气势汹汹的代罚者有些愣神,但听到埃姆林的话,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大主教很忙!你还是先到等候的地方……”
“死了十几个人,这么大的事情别再慢吞吞地走流程了!”埃姆林提高了声音。
虽然埃姆林确实要负一定责任,但现在他看上去比代罚者还急,成功地让几个来兴师问罪的代罚者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见他们都不说话,埃姆林抬腿就要往圣风大教堂里面走。
巧的是,他刚进大教堂,正好迎面也走来一个深蓝色头发,目光严肃的人。
对方的身边环绕着微风,海水的气味几乎扑面而来,衣服上的花纹也更加繁复华丽,显然是圣风大教堂中地位不低的一个。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顿了几秒,埃姆林接任丰收教堂的时候并不是从雷霆教会这里得到委任书的。那位助手和圣风大教堂的人打了个照面,但作为大地母神眷者的埃姆林没必要来混脸熟。在得到信息的第二天,一封比之前的回信更加华丽精致的信封和文件送到了怀特家门口。他的父母无法拒绝一位神灵的眷顾,只好立刻联系埃姆林,让他从自己在东区的小工坊里赶紧过来。
因此他没见过眼前的人,而对面的人也看着埃姆林,思考为什么这家伙来得比自己想的还要快。
过了片刻,埃姆林不太确定地问道:
“雷达尔·瓦伦汀主教?”
负责圣风大教堂的“深蓝主祭”微微点头,反问:“你就是丰收教堂的埃姆林·怀特?……看来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不在你,但你依然要负一部分责任。”
他表现得比埃姆林想的要稳定一些,两个大主教第一次见面,都在暗中打量对方。
既然见到了这里的正主,埃姆林便也咳嗽一声,收起了刚才的急躁和莽撞,像个成熟的大人物一样垂下了手,并且不经意间用手指抚平了被紧紧抓住的文件上的褶皱,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在雷达尔·瓦伦汀眼里倒是多了几分小孩子装大人的好笑。不过埃姆林的力量终究是值得重视的,雷达尔默默地在自己心里把几个月前对埃姆林的评价翻新,加上了“需要注意”和“有巨大成长”这几个字。
雷达尔看了一眼自己的代罚者队伍:“你们回去。”
随后他看向埃姆林,侧身道:“跟我来。”
他干练的行为和相对理智不暴躁的脾气立刻就让埃姆林有了不小的好感,但一想到几个月前下令袭击丰收教堂,导致乌特拉夫斯基神父身亡的也是这个主教,这些代罚者,埃姆林的心情又糟糕了起来。
他这段时间其实想了好几次类似的事情,曾经雷霆教会和黑夜教会把他们赶走,把所有的野生非凡者,和不具备传教权的异国正神教会非凡者都打为邪教徒。不是驱逐就是抓捕,反抗激烈的甚至有可能被就地格杀,让埃姆林过了好一段到处躲藏的日子,除了父母谁都不敢接济他。
大地母神教会入驻鲁恩的时候,埃姆林看到雷霆教会撤销了对他的通缉,也恢复了乌特拉夫斯基的名誉,但很可惜,因为这位前半生做了大海盗的神父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所以无法将补偿送到。
埃姆林当时看着给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正名的公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之后,他专心在丰收教堂当自己的大主教,安心地传播神父交给自己的母神信仰,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舒坦。再加上不用和雷霆教会打交道,他心中名为仇恨和愤怒的野兽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慢慢沉寂了下去。
但现在……
看着雷达尔·瓦伦汀的侧脸,埃姆林移开了视线,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晦暗。
那些过往的记忆和仇恨突然又追上了他。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即便是强弩之末,也是一位中序列强者。当时和他们作战的执事也被消耗了不少力量。除非有一位序列5及以上的强者追来,发动强力的攻击,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被击杀。
埃姆林在逃跑的时候听到了,因为有向“愚者”祈求来的“闪电风暴”来帮助自己二人逃走,所以有人要去喊“大主教”过来……那么自己二人还没跑出乔伍德区就被追上也不奇怪了。
那么他身亡的时候,那道几乎将天空都照亮的白色闪电,是不是这个“深蓝主祭”的手笔?
不……应该不是雷达尔·瓦伦汀,如果那时候就有一位半神跟在自己后面,才刚刚序列5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在半神的追杀下苟延残喘这么久?乌特拉夫斯基死后,下一个就应该是我……埃姆林如今成长许多,更加能够意识到当初自己的幼稚,极其糟糕的作战经验和粗糙的掩盖痕迹方式。
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哪个序列5的高级执事?
埃姆林的目光从圣风大教堂的内部装饰和周围的非凡者身上扫过,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仇恨。
雷达尔感觉埃姆林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有点纳闷这个刚刚看起来还很着急的主教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又这么安静了:“你不走?”
埃姆林没说话,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但这些想法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根本无法忘记,那些记忆犹新的愤怒和无能为力,在接触到雷达尔·瓦伦汀的脸以及身上的雷霆教会圣徽的时候,如同深埋的火种重新遇到了空气般燃烧起来。烧得他心脏灼痛,头晕眼花,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埃姆林感觉自己的情绪也有些激动,回应道: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最后,他勉强维持着一个公事公办,不喜不悲的心情跟对方并肩前进,彼此都有些防备的心思。
到了一处办公室,雷达尔关上门,便站着直接开口询问:
“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凶手已经在煤气爆炸中烧成了焦炭,作为他死前这几天里交流最多的人,他的状态正常吗?你觉得这件事情里存在非凡因素吗?”
这样直白的解决问题的态度正是埃姆林所需要的,他克制住心里野火般的排斥和恶意,把近两天内对方的状态和表现说了出来:“……他的状态没有多少不正常,不过,他前天和人发生肢体冲突,昨天又看上去情绪亢奋,虽然我看不出来非凡因素影响,但我觉得其中是存在的。”
“我也这么觉得。”雷达尔说道,“应该是更高级,更加隐蔽的方法,我决定将‘观众’的心理暗示,猎人和魔女的‘挑衅教唆’,以及恶魔的‘欲望操纵’列入重点搜查。因为在之前的一次针对雷霆教会非凡者的袭击中,也出现了疑似恶魔的痕迹。”
序列7的代罚者被普通人活活砸死算是“家丑”了,收购老农民的玉米不成反而被打死这件事情本身也不算太光彩,雷达尔当然不会明说,在别的教会面前丢自己的脸。
“针对精神催眠、心理暗示那种的?你说的有道理。”
“他的情绪不稳定,怀揣着某种极端情绪自杀本就会和一些邪道的仪式暗合,更不要说他还选择了煤气爆炸这种极端的手段,夺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的生命,这看起来就更像献祭了……”
“尽管他自己未必意识得到……”
雷达尔点头,表示自己也有类似方面的考虑:
“确实如此。按你的说法,他应该是对非凡力量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虽然有了解,但也没有学过神秘学知识,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有非凡力量的影响。如果把这当做一次包括自己在内的献祭,献祭人自己也已经死了,他死前的极端情绪和这么做目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目的?
说到这里,埃姆林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两次和我交谈,一次和别人发生纠纷,都是因为他的邻居的死。”
“据他所说,他的邻居是在前几天东区的混乱中被雷霆教会的非凡者误杀的无辜群众,还有妻子和孩子,所以他希望能够要回薪水和赔偿。我怀疑他潜入那栋联排房屋,将空房间的煤气打开导致爆炸死伤,应该也有这件事情的原因——他跟我说,找到了杀死他的邻居的凶手。”
雷达尔·瓦伦汀的表情原本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因为埃姆林的分析微微点头,但听到雷霆教会的不好的时候,他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仿佛是雷暴雨的前奏。
“这不是他作恶的理由,他虽然自己也死了,但却破坏了几个家庭,夺走了数人的生命!怀特主教,你是要为他的所作所为找借口吗?”
埃姆林的火也上来了,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愤怒和仇恨纠缠着燃烧,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是在分析他的作案动机,还是在为他开脱,你应该很清楚。我都来到这里了,难道还会是抱着推卸责任的想法来的吗?”
“他的邻居确实罪不至死,也确实没得到应有的补偿和道歉,难道这都不能说了?”
雷达尔观察着埃姆林的表情:“你的个人情绪有些太重了,怀特主教。”
“据我所知,这些费内波特人前往丰收教堂礼拜也是最近一个星期的事情,而你口中的信徒,一个对雷霆教会示威,并且参与了妨碍公务的活动,在执法中意外身亡,一个因为对方的死对我们心怀恨意,最后引爆了真正的无辜者们居住的公寓楼。非凡力量或许只是提前了这个过程。”
“为他们辩护的埃姆林·怀特主教,难道你就没有私心?你到底是希望两个教会和平解决这件事情,还是怀抱着私心来兴师问罪的?”
“你……”
埃姆林的口才还算稚嫩,面对雷达尔·瓦伦汀的指控,他一时心绪混乱,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本就不太好的情绪险些直接爆发。
但考虑到这是圣风大教堂内部,埃姆林在心中默念母神教会的教义,硬生生地忍住了露出獠牙的冲动,他用鲜红的眼睛瞪着雷达尔·瓦伦汀,冷冷地说道:
“你是为你的信徒和下属讨要公道,我也是为我的信徒要一个说法。”
“我想这并不是冲突的,但你却一副对待敌人的态度,看来我们今天没必要谈下去了。”
说完,埃姆林再次瞪了雷达尔·瓦伦汀一眼,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去。
他走后,一阵风将门吹得重重地关上,砸在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他不想再看到“深蓝主祭”的脸,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雷霆教会非凡者的脸,他担心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要忍不住发怒,忍不住要质问对方——“是不是你杀死了乌特拉夫斯基?”
这是怎么回事……
埃姆林的手一分一分攥紧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的事情,如今居然还根植在内心深处。
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伤口没有痊愈,只是沉睡逃避。被唤醒了之后,就又开始因伤痛哀嚎。
……
奥黛丽右手略有停顿,旋即恢复正常,拿起了那张被称为“暴怒”的人格面具。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巨大挑战。”她简单回应了赫密斯一句。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将自己的一切部当做筹码和道具,即便是现在已经获得神性的自己都很难做到。她可以在心中理解自己要做的事情,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病人铤而走险,甚至伤害自己,但她仍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才能这样对待其他人。
如果她真的想要尽快做到这样,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获得一个虚拟人格,一个“催眠自己”的机会。
说完,奥黛丽将那张冰冷的灰白面具戴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