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背景音乐的节奏,精神矍铄的林副校长走向舞台中央,为电子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成立45周年致欢迎辞。
随后,院主任刘爱国上台简短地回顾了学院辉煌的历史,从1960年以来,为社会输送了上万名优秀的本科、硕士、博士毕业生,现在已经成为了行业的中坚力量,为我国电子信息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郝仁和隋祖禹在台下静静地听着,心里无限的骄傲。礼堂所有的灯光都聚焦于台上,座位周围一片漆黑,这时,郝仁右手边的人将脸转向了自己。
“郝仁1
郝仁转头辨认半天,有点不确定,小声问道。
“晨光师兄?”
“嗯,怎么师兄长胖了点,就认不出来了?”
“光线太暗,没有发现师兄。”
这时,刘爱国主任已经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主持人接过话筒,说道:“感谢刘主任带我们回顾了电子信息工程与通讯学院的光辉岁月,四十五年过去了,从这里走出的学子又重新聚在这里,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在座的老师同学学弟学妹分享,下面有请90届通信工程专业硕士的师兄,中国科学院高级研究院杨晨光先生为我们发表演讲,大家欢迎。”
杨晨光对郝仁笑了笑,说一会聊,便起身走上了台。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师兄杨晨光,很高兴在这个教我知识,塑我人格的地方,与你们相见。十五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开学典礼的时候,老师对我们说过的话,一项科技成果的问世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做科研就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做外面一个脉冲,自己就要震荡。正是这样的氛围,让我走上了科研的道路,在每一个实验室的日夜……”
杨晨光大郝仁好几岁,郝仁入学的时候,杨晨光就已经是硕士在读了。郝仁十分敬重这位儒雅随和的师兄,他是个真正坐得住冷板凳的人,因为研究的方向是无线通讯工程,是90年代最热的产业领域,杨晨光在美读博士期间,就有企业高薪聘请他,他都一一拒绝了。回国后,进入了中国科学院做无线通讯物理层算法研究,如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二十分钟后,杨晨光回到座位,对郝仁说:“我一个研究员,本来不够资格上台,无奈吴院士没有办法抽身,心里又很关心母校,就让我回来一趟看看,没想到把我安排得这么靠前。”
“师兄真谦虚,我们学院谁不知道晨光师兄大名,毕业十余年,到处都还是你的传说。”郝仁说道。
“你就夸张吧,对了,这次回来待几天?”
“就待一个周末,周日晚上回去。”
“下午有什么打算?”
“下午刘主任给安排了一个学生讲座,然后听听别的校友讲座,地点就在院楼。”
“那可得去参加下,看看你小子有没有长进。”
“不敢,不敢,我好紧张。”
“你还会紧张,我不信。”
上午的活动结束后,郝仁和隋祖禹、杨晨光跑到西校区食堂去吃一顿牛肉火锅,这可是当年最高规格的食物享受,需得是拿了奖学金或是比赛获奖才能吃。
三人围着红油翻滚的火锅,酒精在锅底噗嗤噗嗤地燃着,热腾腾雾气直冲面庞,大片的牛肉配着木耳、胡萝卜、千张,要多美味有多美味。这个季节暑气正盛,要是大雪寒冬吃,保管浑身暖透。
下午,杨晨光果然陪着郝仁和隋祖禹去了教学楼。院友系列讲座的消息早已宣传过,海报也在门口挂了一个月了。离开始还有15分钟,慕名而来的同学已经坐满了教室。
第一个演讲的嘉宾正是郝仁,演讲的题目主要是通讯终端的发展与演进。郝仁不是第一次现在台上,却是第一次站在自己曾经呆过的教室讲台上,面对年轻自己许多的同院学弟学妹,透过他们清澈渴望的眼睛,郝仁才深刻地体会到时间的流逝,而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成熟了许多。
演讲结束,郝仁被在座的同学提了无数个问题,最后只得挑了几个回答,艰难地回到座位。
杨晨光笑嘻嘻地对他说:“不错不错,小学弟长大了。”
隋祖禹却说:“你好像没有在公司演讲自然,是不是怕丢脸,被下面这班年轻人挑战。”
“不知道怎地,就突然有点紧张了。”郝仁也不否认,实话实说。
主持人在台上继续推动讲座的流程。
“下一个将要为大家介绍的这位嘉宾,可以说大家又熟悉又不熟悉,熟悉是因为他每年都为学院优秀学生提供一笔10万奖学金,这次校庆又为学院实验室捐赠了200万建设资金。不熟悉是因为他十分低调,反哺学院,却从不署名。”
主持人顿了顿,说道:“有请80届毕业生,沈同方师兄。”
沈同方正是接待室坐在郝仁身边看书的中年男人,郝仁回想起来,自己在大三时候领过的一笔名为方舟的奖学金,原来设立者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别的奖学金不一样的是,获得者会收到一张没有署名的手写贺卡,上面有一行小字。
愿你我乘舟破浪,最终到达科学的彼岸。
郝仁的目光随着沈同方走向讲台,比初次见面多了几分崇敬。
“各位同学好,我是沈同方,主持人过奖了,我实际上只是电子信息工程与通讯学院一名普通的毕业生,有幸成为这个信息时代的亲历者,今天我想给大家分享的是国产芯片曲折发展史。如今的世界,已经找不到和半导体无关的领域了,小到手机手表,大到电梯汽车,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的生活,都已经被半导体集成电路绑定了。从国家宏观经济来看,半导体是工业的粮食,全世界产业发展从本质上来说,都是集成电路化的过程……”
隋祖禹用手肘碰了碰郝仁,小声说道:“是位扫地僧,早知道有这么位大神,我们应该去请教的。”
郝仁还没有说话,杨晨光凑活头来对郝仁说:“你对同方师兄有兴趣,我帮你引荐,一会一起吃个晚饭呗。”
“晨光师兄,你认识同方师兄?”郝仁问。
“同方师兄从我们学院毕业后,又去国外念了一个类似和半导体相关物理硕士学位,之后投入国产芯片研究。你看他滔滔不绝地讲历史,细节到一些产品参数,其实就是他本人的亲身经历,里面的很多项目都是他亲自参与的,他参与过国家八五期间的908微电子产业发展计划,当时他国外的半导体研究所和另外一家公司合并成了一家晶圆厂,引入了……”杨晨光详细地为郝仁介绍沈同方的履历。
“现在同方师兄在干什么?为什么主持人没有像介绍其他嘉宾一样,介绍他现在从事的工作岗位?”郝仁问。
“同方师兄现在已经提前退休了,不做半导体方面的工作了,就是给一些企业高校开开讲座。我感觉他是壮志未酬,大家比较忌讳提他的现状,怕他难受,你也注意点。”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晨光特别小声。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我早上见过他,他在看一本半导体设计的书,看得特别仔细,还批注得密密麻麻。”虽然只是两面之缘,郝仁不太相信,沈同方这样的技术大拿会轻易放弃一个奋斗数十年的研究领域。
“可能是为了去别的学校讲课?其实我也不太理解,很少人会愿意从国企提前退休,毕竟退休后待遇和工龄长短关系很大。当然同方师兄不是那种看中钱的人,只是我觉得像他这样痴迷技术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说不干就不干了。”
“是啊,可能只是累了休息休息。”
“或许吧1
“记得帮我约他吃饭。”
“好,结束了我和他打个招呼,他应该没那么忙。”
讲座仍在继续,开始从世界趋势讲到国产芯片的曲折发展,郝仁和杨晨光没有在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已经被沈同方的演讲吸引住了。
他说目前为止,全国已经投标8条芯片线,撤掉了1条,还有7条,1条有300mm线,1条200mm线,4条150mm线,1条125mm线,目前在建的项目,基于的工艺已经进入淘汰期,采用的设备大多二手设备,很难获得大宗订单,即使获得订单,厂商各自为政,产能不足,难有规模效应。
讲到这沈同方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在技术发展的道路上,前有海外巨头围追堵截,后有新兴国家后来居上,出路还是在自己身上,引入拯救不了我们的问题,我们自己的双手才可以。
郝仁和隋祖禹被最后的几句说到心坎上了,如果不是公众场合,都有点忍不住落泪的冲动。这几年两人走在自研道路上,甘苦自知,现在真的好想和这个人生不曾志得意满的前辈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