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郝仁打开家门，里面漆黑一片，一切物品都摆在早上离开时的地方，穆言没有回过家，郝仁不用猜都知道她最近为了网络上汹涌的舆情而疲于奔命。

“我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郝仁轻叹一声，换了鞋仰面倒在沙发上。

郝仁回顾这一年, 像是过往的运气都用完了似的，总感觉多做多错，而每一次错误，都让整个团队疲于奔命，不知道大家还能忍耐多久，会不会也厌倦了替自己修补疏漏。

正想着，门厅钥匙转动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穆言回来了。

郝仁赶紧起身去迎接穆言，表情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穆老师回来了, 吃饭没有，累不累。”郝仁接过穆言手里的包说道。

“不累，饿到是有点。”穆言满脸疲惫地说道。

“我去给你做碗葱油面可好？”郝仁说道。

“好埃”穆言知道郝仁心里内疚，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十几分钟后，一小碗点缀着碧绿香葱，泛着金黄色的龙须面端上桌来，穆言举筷，郝仁在穆言身边坐下。

“好香，你这手艺倒是没有丢。”穆言嘬了一根面说道。

“对不起，穆老师，连累大家了。”郝仁说道。

穆言今天说太多话，咬肌都有点麻木，但还是硬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不要这样说，大家是真心跟着你，才会尽一切力量去解决问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知道, 可是我心里还是很内疚，当初要不是我带头引导走特殊流程也不会搞成这样。”郝仁说道。

“这应该没有，我记得那天会你特意最后一个发言，等所有人表决完意见才亮出观点，你当时一定怕你先表态了，大家过度信任你，直接复议。”穆言说道。

“穆老师你怎么知道。”郝仁说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集体决议就应该集体承担，我们努力解决都是应当的。如果内疚有用，我不会反对，可内疚不用，你就不要想太多了。”穆言说道。

“好的。”郝仁的情绪总是被穆言的和风细雨化解掉，这次也不例外。

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人事总监冯都都就来找郝仁。

“郝总，你听说了没有，最近公司都在疯传今年可能没有年终奖。”冯都都说道。

“为什么没有年终奖。”郝仁说道。

“我听得最多的观点就是，耀华终端新品腰斩，消费者差评不断, 销售可能会断崖式下跌。”冯都都说道。

“这才年中，怎么就想着年终奖的事，我都没考虑这么长远。”郝仁说道。

“郝总, 你别不当回事，我觉得可能有核心骨干动摇，稳定军心才事最重要的。”冯都都说道。

“我懂，你帮我主持一个员工大会吧，我当面和员工解释。还有一件事，查一下是谁第一个制造这个流言，虽然流言止于智者，但制造流言的人非坏即蠢，按照公司规定处理。”郝仁说道。

“知道了。”冯都都说道。

几天后，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耀华终端召开了全体员工大会，乌泱泱坐满了公司的大礼堂，海外和其他城市的员工也都早早接入会议。

郝仁走上讲台，什么都还没有说先鞠了一躬，“各位兄弟姐妹对不起，这次公司由于我的错误决定引发舆情，让大家承受了工作和舆论的双重压力，我应该负全部责任。”

听了郝仁这一番毫不推迟的话，台下窸窸窣窣一片，坐在前排的薛嵩和李子健满脸通红，倏地站起来想要说什么，被郝仁一个手势止住，才强压着羞愧与不安坐回到原位。

“对于这次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我万分羞愧，我听说公司都开始流传今年员工不发年终奖，甚至有说工资发不下去的都有。在这里我郑重给大家澄清，员工一切待遇照旧，不降薪不裁员。另外，我还要立下军令状，接下来的产品不会令大家失望，利润一定会双倍赚回来，不会叫公司吃亏，叫大家吃亏。”

郝仁一眼瞟过去，台下有信任的目光，有责备的目光，但更多的是怀疑的目光，大家没有因为郝仁的一句承诺就打消疑虑，还有一个小小声音钻进郝仁耳朵，怎么挣，说得倒是轻巧。

“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宣布今年，我绝不从公司拿一分钱，包括薪资、奖金、以及各种股票收益，请财经和人事见证记录，并发出会议纪要，供大家监督。”

这一表示力度相当大，现场的反响不可谓不大，会场突然变得嘈杂，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这时，穆言第一个站出来，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上台说道：“我要求与郝总同等待遇。”

隋祖禹紧跟在穆言身后走上台，大声说道：“我不是要求，我必须和郝总同等待遇。”

陈竞男、曾志忠、孙皓、冯都都等更多的管理层站上了台，等沈同方也站上台，郝仁走过来劝阻道：“沈老，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

沈同方抓住郝仁的手说道：“你说我一个老头子，有了钱未必有足够的日子花，你不必说了。”

看着大家和自己站在一起，郝仁赶紧抢过话筒说道：“我这样要求自己，并不是要绑架大家，请大家不要冲动。”

郝仁说完却不见一个人走，有这样的领头人，台下所有的疑虑消弭殆尽，有几个年轻员工被眼前的一幕打动，眼睛噙着泪地看着台上。

“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所有员工的信任，经营要继续，但是问题还是要解决，这一次的错误是由于我对于既定流程的不认真对待，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就是采购主管翟永贤，当初在我的施压之下，依然刚直不阿，坚持要按规定按流程办事，谢谢你，翟主管，在这里也希望以后所有人都能像翟主管一样勇于指出工作中的问题，不要受认为因素的影响。”郝仁望着一同站在台上的翟永贤鞠了一躬说道。

翟永贤对郝仁回礼，然后咚咚跑下台，提着一个黑塑料袋回到台上，接过话筒说道：“感谢郝总的嘉奖，有这样听得进批评善于反思的最高管理者，我们公司的航向不会错误。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说一下，流程与公司制度就是公司的法律，制定时候要充分讨论，执行时候要严格遵守，不要轻易打破。这一次的错误不是郝总一个人造成，包括我也没有能够最后坚持，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要记住这个教训，而不仅仅是郝总。”翟永贤说着打开塑料袋，拿出一台手机超台下晃了晃，继续说道：“我手里是这一批电池有质量问题的手机，我希望我们每一个高管都能拿走一台，留个纪念，时刻地提醒自己。”

“翟主管的这个建议非常好，我第一个拿。”说着，郝仁接过一台手机，然后紧紧握在手里，他用力地想要感受这个烫手山芋所带来的灼烧感，好狠狠地给自己长长记性。

塑料袋在众人之间传递，渐渐从沉甸甸变得轻飘飘，而这份重量也化作心理负担，种在了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