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离开四仰八叉躺草坪上的郝仁往外走，刚走两步，电话铃声响了。

“前辈，我是毕蓉，你现在方便吗？”清脆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

毕竟是海外发布，穆言今天重点接待多家国际媒体，中国区过来的媒体全交给了其他公关经理，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毕蓉。

“方便的，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前辈，你还在场馆吗？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过来吧，我就在足球场入口的地方。”

“好。”

不到五分钟，就见背着双肩包的毕蓉一路小跑过来。

因为是前报社的记者，穆言多了几分照顾之情，笑着说道：“急什么？难道我会跑不成。”

“前辈是大忙人，我只是个新入行的小记者，怕耽误您的时间。”毕蓉轻喘着说道。

“客气了，指不定今天过后就成知名记者了。”穆言说道。

“托前辈吉言。”

“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想给郝总做个专访，之前联系中国区公关经理，他说时间排不上。我也知道郝总忙，但想着大老远来一趟，如果只是做个浅尝则止的新闻报道有点不甘心，只好来找前辈。”

穆言很欣赏毕蓉这种锲而不舍的倔脾气，当着毕蓉的面给郝仁打电话，得到郝仁的同意后将她领了过去，三人随意地坐在草地上聊了起来。

毕蓉入行虽浅，但天生新闻人的敏感是有的，一眼就看出郝仁此时很松弛，是有问必答的最佳时刻，除了关于产品及企业的问题，其他更个人的问题也一股脑地抛出来了。

“郝总，当时你受命带领耀华终端成为自主品牌时，有想过能走到今天吗？”

“我能说最初的老东家赵扬让我创立耀华终端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吗？那会我只是一个代工企业的研发负责人，根本没有任何经营经验，也没有心理准备，队伍是临时搭建的，产品是从零开始做的。但若说从来没有想过走向高端那也是假的，因为不久后我在市场调研中就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我只是偏安一隅，带着大家混口饭吃，可能我们连代工的钱都挣不到，这可能是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吧，市场不允许，对手不允许，我们的员工也不允许。”郝仁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傅高建军当初为国产卖不上高价而惋惜，今天如果他在现场，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喜极而泣。

“我能理解你所说的那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感觉。可员工不允许是什么意思呢？耀华终端的员工都这么有进取心吗？”毕蓉问道。

“说了可能不信，我被推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想法，而我的同伴们却早有雄心壮志。我们的研发总监，他加入耀华终端是为了证明中国人也能做出令行业尊敬的高科技产品，我们的芯片带头人，从始至终都想要突破这个受制于人的技术瓶颈，我们的营销总监，就是你的前辈，我问她考不考虑做时代的亲历者，而不是见证者，她就来了。有这样一批人在，即使不是我，也能成事。”郝仁瞥了穆言一眼，发现她竟露一脸不认账的表情，仿佛这些年是受骗上当了。

“耀华终端相比其他品牌，营销投入的金额不算高，这次却一反常态，配合产品投入这么多推广费用，我这次来欧洲走了好几个国家，发现在机场等重要的场所都能看到耀华终端的广告牌，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转变呢？”毕蓉问道。

“过去没有高额营销投入，是因为耀华终端骨子里是一个聚焦研发的企业，我们的利润除了与员工共享，大部分会投入到研发之中，所以营销反而不是花大钱的地方。这次增加了营销预算，是因为我们的目标是要一举拿下欧洲高端市场，当然对产品有信心也是原因之一。”郝仁说道。

“郝总，我对耀华终端的这款产品很有信心，但说一句冒犯的话，好产品不一定能带来好销量，万一这次耀华终端还是不能热销，可能结局不会太好，你有心理准备吗？”毕蓉问道。

“市场不会埋没一款好产品，我们相信消费者有这个判断力。我也想问你个问题，你是报社记者，今天参加完发布会，担心的是下笔艰难，还是版面不够？”郝仁问道。

毕蓉被郝仁的问题怔住，是啊，这样一场高潮迭起的发布会，亮点一个接一个，显而易见会成为社会热点，自己之所以在这里，担心的是每个媒体都好得千篇一律，而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宁可写出别具一格的不完美。

“郝总，你希望我把你写成一个完美的英雄，还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毕蓉问道。

“就写你所感受到的一切，一个国产品牌的故事，我并不是重点。”郝仁说道。

毕蓉结束采访后告辞离去，走了几步回头发现，起身送完自己的郝仁又坐回了草地上。夜已经深了，球场的灯光熄灭了大半，郝仁目光一动不动地在看远处的一团漆黑，似乎那样就能知道黑暗之后的黎明什么样。

毕蓉忍不住从包里拿出相机，给郝仁拍了一张，她想好怎么写这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