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尘灰色的眸子在周围几名燕国将领身上划过,眼神更黯,忽然问道“不知太子带这些羽林军和定远军迂回奔袭雪原后,如今剑北关的安危由谁负责?”
楚晔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认真回答“负责后方的是本宫的大哥楚凛,负责粮草的,是羽林军校尉李四月。”
萧稷尘垂下眸,握剑的手蓦地松开,道“阿晏,这里和玄甲军,就都交给你了,本王去外面看看。”
说完,他就转身骑上战马离开,向战场边缘而去。
那一身洁白的战袍衣角纷飞,即使打了一场仗,萧霁尘的身上也没有沾染任何污血。
萧霁尘被人成为白衣卿相,是说他比起做个征战沙场的王爷,更应该当辅佐帝王的文臣。
楚晔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晏,用眼神询问。
这雍国靖王竟待人如此冷淡,打了胜仗没有多说半句话,难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不知为何,楚晔感觉萧霁尘想见到的,并不是自己,当然也不是大哥和四月。
“此事与你无关,”萧晏也摇了摇头,回答道,“六皇叔为人淡泊厌世,但打完仗后毫不在意战果,却是第一次。”
前世,他刚回到雍国,抵御回纥时,萧稷兴是想让他死在战场上,是六皇叔在军中对他倾囊相授,还让他执掌玄甲军。
等他大败回纥,平定边境之乱的时候,六皇叔又亲自回邺都为他请功,他才被萧稷兴册封为豫王。
不久后,六皇叔就说自己旧伤缠身,将军中事务都交给他,然后不顾他的挽留,辞官隐居去了。
他驾崩前,打算把帝位传给一个萧家旁系的萧安,因为萧安才八岁,他又派衔影去请六皇叔出山辅佐新帝。
做完那些,萧晏才将那把剑插进自己的心口,用心头血试验魂铃。
他望着萧霁尘洁白的背影,忽然回想起,自己去年被萧稷兴当成做质子送去燕国的时候,恰逢六皇叔回邺都。
他写下八个字送给自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自己问道“六皇叔,这是何意?”
萧霁尘看着他,忽然长叹一声,道“算了,或许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人力永远无法改变,一切……顺其自然吧。”
萧晏现在想起此事,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楚晔反问道“你不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就和他配合这一次吗,你怎么知道他打仗在不在意战果?”
萧晏“……”呃,他总不是说自己前世与六皇叔打过很多仗。
下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
是了,六皇叔虽然对小时候的自己很好,但他因为看透了皇室纷争,十年前就从军去了,哪怕是萧稷安驾崩的时候,他都没有回邺都。
上一世自己也是决定离开燕国的时候,才通过无愧楼和六皇叔联系的。
最重要的是,前世自己被送来燕国时,六皇叔根本没有回邺都,也没有给自己写下这八个字。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听起来,就是自己前世的结局。
难道,六皇叔知道些什么?
还是说六皇叔和自己一样……于前世而来?
“对了,如今战事结束,本宫可以打开小六的第三个锦囊了。”
楚晔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最后一个锦囊。
萧晏立即凑上去,目光灼灼。
能看见阿意的字,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熟悉的纸条,熟悉的娟秀潇洒的字体。
【兄长,萧晏,你们有个惊喜要接收一下。】
这次的锦囊,倒没有写战事之后的计划,当然也不需要计划了。
萧晏心头一跳,低哑地喃喃“惊喜?”
他感觉嘴里的糖,一下子更甜了。
楚晔也十分奇怪,不知楚意在打什么哑谜“什么惊喜,本宫现在只想娶听雨,难不成她能帮本宫娶了?”
萧晏垂下眸子,在心里说道,阿意,我现在只想见到你。
不过,很快他们就能在邺都见面了吧。
他定了定神,想到刚才的疑问,于是走到战场边缘,萧霁尘正仰望着天空。
“六皇叔在看什么?”萧晏问道。
萧霁尘没有回头,仍旧望着渐渐昏暗的苍蓝色天幕,以及远方那一抹无边无际的雪山。
“这里风景很好,月满天穹,雪山如银,果然很适合做他的埋骨之地。”他的声音淡然低沉。
萧晏一愣“他?可是皇叔的故人?”
萧霁尘道“是啊,一位……故人。不过本王说错了,他是独立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的青鸟,不该埋骨在此才是。”
萧晏在脑海中思索,有谁死在了王庭的雪原之上,又与萧霁尘有所交集。
可死在这里又出名的,基本都是燕国人,怎会和六皇叔认识?而且六皇叔这后半句话,好像又是在说这位故人还活着。
“皇叔可是知道了什么?”萧晏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问道。
萧霁尘转过身,清冽的眼眸与萧晏对视,轻声反问“阿晏可是知道了什么?”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是六皇叔在我去燕国之前提醒我的话,现在,我知道它的意思了。”萧晏试探地说。
他想确定,六皇叔给自己这八个字,到底是寻常长辈的衷告,还是他真的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在警示自己。
萧霁尘淡然一笑,墨发在晚风中轻轻飘舞。
他没有再隐瞒,悠然道“看来阿晏,还是再一次遇见了那位让你‘情深不寿’的姑娘。”
萧晏面色一变,彻底确定,六皇叔果然也是重生的人!
萧霁尘哂然一笑,清冽的玄眸没有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