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洛特知道,无论世界上哪一个宗教,对于真正掌握权力的高级祭司而言,禁止婚姻和地位传承的法规通常是形同虚设。十年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将在罗马继任为教宗。波吉亚家族将彻底摧毁教会的声誉,点燃宗教改革运动的导火索。
但是这样的条文还是要写入祭司法规中,尽量约束祭司团体的腐化,也给后世留下进一步改革的依据。
长者陷入了漫长的思索。现在与未来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推演和交汇。
“我死之后,会有一位统领宗教的教宗。”
想到这里,长者目光深沉的看向修洛特。半晌,他才平静的开口。
“孩子,你说的这一切,都需要文字的法典。我想再听你说一次法典。”
淡淡的杀机迎面,修洛特心中凛然。他沉思许久,方才仔细的回复。
“墨西加社会需要宗教法典。法典的来源是神的启示,而非积累的判例。法典的特点是融入道德要求,规定信徒生活。”
“宗教法典的内容为三个方面规定人与神的秩序,规定人与社会自然的秩序,规定人与自身的秩序。
人与神,便是敬神的礼仪仪式,对神灵的崇敬与奉献。这一点需要修改目前过于血腥和暴力的宗教仪式,保留其中美好的部分。
人与社会,便是指导社会的法规。刑法复仇,战争俘虏,饮食生活,借贷利息,婚姻关系,财产继承,还有通行的社会道德规范。
墨西加社会的死刑过多,或许可以适当减刑。市场的裁判权也要从商人手中收回,尤其是外国商人的自治权。财产的法律可以融合已有的法规,进一步精确化。
人与自然,便是规定渔猎采集,花园与动物园,圣山与圣湖。
人与自身,便是修身持戒,这一点与我们墨西加人恬淡寡欲的传统相似。但应该禁止血腥的赌博。”
在修洛特看来,墨西加社会民风质朴,重神轻生,戒律异常森严,百姓时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判死的法规习俗数不胜数通奸者死,偷窃者死,服装僭越等级者死,二次公开醉酒者死,法官受贿者死,商人欺诈者死,奴隶反抗者死,破坏宗教仪式者死,擅入圣山与圣湖者死如此种种,非常类似于秦朝的严刑峻法。
而在法官监督下的赌博既井然有序,又毫无节制。无论是球戏还是豆子做的骰子,双方一旦开赌,常常赌上全部财产和身家性命,视死亡为游戏。这一切,都显示了初兴文明的灿烂与残酷。
倒是墨西加的奴隶保有足够的人身和财产权,也有机会依托主家而发达,类似于仆人更多,并不是完全的消耗品。
“总的来说,宗教法规的特点是神圣性,广泛性,和灵活性。它的地位至高无上,它规定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也随地区习俗和时代发展而不断的调整改变。”
长者微微沉吟,他咀嚼着神圣、广泛、灵活这三个概念,思考着神、社会、自然与人。好一会,他才缓缓点头。
“我的孩子,我们需要一本根本的教义,既作为宗教的指导,也作为法律的依据。”
修洛特认真点头,但是这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只能补充道。
“根本的教义是神启,可以作为原则性的综述。这是指向天空的参天树干,不必过于详细,要留下发挥的空间。
在根本之外,可以追加三项具体的法规来源圣徒的训言,学者的推导,和祭司团的决议。这是庞大而灵活的树枝树叶,具体指导法规执行的细节。”
长者思索着修洛特提及的宗教法规。他需要一个具体的执行编纂者。两个人影在他心头的天平上不断起伏。最终,两个身影变成了三个。长者终于下了决断。
眼前又到了地下深处的石屋。雕塑般的卫队长轻松的发力,轰隆一声后,厚重的石门打开,一条青色的小蛇受惊吓般的窜入墙角,丢下一只衔在口中的青蛙。
“我的孩子,你到了。”长者面无表情。
修洛特默默走入蛇屋,用脚碰了一下地上的青蛙。青蛙微微动了动,却显然离死不远了。
轰隆一声,厚重的石门再次关闭,蛇屋中一片漆黑。不一会,小青蛇游走到少年身旁。它嘶嘶的轻声叫着,表达着对门外的不满。从小青蛇的表现看来,长者已经去的远了。
修洛特靠墙沉思。滑腻而柔软的触感再次从手腕传来,摇晃着,缠绕着,慢慢顺着手臂,钻入他温暖的胸膛,然后舒服的一动不动了。少年便叹了口气,和小青蛇一同沉沉睡着。
当长者回到宫殿的顶层,太阳已经西斜。残阳如血,染透远方的天空,也染透神灵的宫殿。长者看着夕阳,心中微微起伏。他坐在神灵的石座上,静静的等待着黑暗。在他身后,雕塑般的卫队长抱着命运的陶罐。
大神庙上,持续一天的祭司吟唱终于结束。总祭司团踩着凝固的鲜红,面色从容的走下石阶。祭司长老们相互告别,回去休息。一天的献祭足以让人疲惫,手臂发酸。乌格尔向克察尔微微行礼,便摇晃着离去。
克察尔微笑着,欣赏着天边的夕阳,渴望着明日的东升。他等待片刻。很快,一个忠诚的祭司从北方而来,双手托着一个滴血的木盒。
克察尔打开一看,一颗大好头颅,面容威严不甘,表情栩栩如生。看到故人,总祭司的笑容越发亲切。他随手合上木盒,便在战争祭司的簇拥下,径直往东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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