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冯家还是对面的吐蕃大军,若是知晓眼下萧煜的情形,定会立即起兵直接攻入六州之地。
别看六州之地的官员都认同昌乐长公主,但最终还是要看武力,武卫军失去了萧煜不至于是一盘散沙,但也会少了军心,腹背受敌恐怕支撑不住。
好在他们不知晓,他们现在连豫王是否活着都不知道。
“没事,”赵洛泱安慰,“我已经安排怀正他们继续向北攻打吐蕃人,你是回到军帐之后才晕厥的,除了怀光几个没有人知晓实情,就连查硕也以为……”
赵洛泱想到查硕那异样的目光,可能现在他觉得萧煜是色令智昏,居然她来了之后连面都不露了,有事也是怀光送入军帐,昨夜,查硕非要闯进来,她没有办法只能迎出去。
查硕看到她语重心长一番,即便他与萧煜有亲,但有些话也不能不说,男人的话不能尽信,真若是欢喜她,就得三媒六聘将她抬回王府。
赵洛泱这才说萧煜这两日追击吐蕃人,牵动了旧疾,她留在这里是为了照应萧煜的伤。
要不是她不知道小哑巴到底怎么样了何必瞒着查硕她也不是不信任查硕,查硕性子直率,难免会有所表露,万一被探子知晓,他们这出戏就不要唱了。
时玖道:“他以为什么”
赵洛泱没有回答反而道:“我与怀正说,只要吐蕃兵马向后退三十里扎营,就让他们收兵。”
赵洛泱转移话题,时玖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她好似特别容易就能牵动他的心绪。
“我不问了,”时玖道,“你照应我这些天累了,也歇一歇。”
时玖的声音传来,赵洛泱这才停下来,本来后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不提时玖也都清楚。
只要能吓住吐蕃,冯家那边听到的消息无非是吐蕃在这里吃了大亏。
赵洛泱看向床上躺着的萧煜。
萧煜身上的伤不少,有一处已经深可见骨,这个人杀戮起来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赵洛泱走过去,坐在床边低声道:“能跟我说说是为什么吗”
这话像是说给萧煜听的,但是时玖也能听得到,如果时玖愿意说,就会开口,否则她也不会强迫。
有些心结非得自己过去之后,才能向别人提及。
没过多久,时玖道:“你去旁边躺一躺,现在守着……也是无用,他不会起来的。”因为他们俩都清楚,他还在系统中,萧煜就不可能好转。
赵洛泱应声,走到旁边的毛毡垫子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的时玖又等了等才道:“我记起来先皇后张氏和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了。”其实对张氏的死之前他一直模模糊糊。
赵洛泱仔细听时玖继续说着。
时玖道:“我先前只是隐约知道,是母亲让我……去缠着张氏和那两个孩子,后来收到关于豫王府那封信函之后,我做了个梦,梦到了那件事的经过。”
“是母亲给张氏的孩子和我下了毒,故意让我们在逃命途中生病,指使我拉住张氏,母亲这才以寻郎中为借口脱身。”
“母亲走后不久,我们的藏身地就被追兵找到,张氏将我藏匿起来,我亲眼看到张氏母子被人砍掉了头颅。”
时玖说的很简单,但赵洛泱从这话里体会到了许多,那时的小哑巴应该是绝望、恐惧又后悔,所以被人带去村中那些年,他不在人前说话。
赵洛泱道:“张氏是不是对你很好”
时玖应声:“好,一路照应我,与她两个孩儿差不多。”
赵洛泱眼前已经出现张皇后娴静、温和的面容。
赵洛泱道:“那追兵八成也是太妃引来的,既然早就算计好了,你不肯去做,太妃也会另寻借口离开。”
那么小的孩子,对于豫王太妃来说,不过就是颗棋子,这棋子不听话,她自然还有别的法子,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她虽然这样说,却也知晓,没有人能轻松地过这一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时玖道,“你拿着祖母刚做好的野菜饼,看到我之后,将饼藏了起来。”
赵洛泱自然记得,她不禁露出笑容。
时玖道:“我还以为,你与那些人一样,没想到后来你追上我,拉扯着我去河边,让我将手洗干净,才将野菜饼分给我吃。”
赵洛泱道:“你确实太脏了,阿奶说,手脏不能吃东西。”那时候的小哑巴看起来很是可怜,瘦的脸塌下去,好像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就是这样身上还背着许多柴禾,那柴禾摞起来比他两个都高似的,他脊背弓起来,一条骨头清晰可见,给她的感觉说不清楚,可怜又不可怜。
可怜是因为他现在的模样,不可怜是觉得他骨头很硬,不会向人低头。
时玖道:“那是张氏母子死了之后,第一次有人真心对我好,所以从那以后我总想要找你,跟在你身边。”
“我后悔了,”赵洛泱轻声道,“我当时应该多给你点东西吃,其实我兜里还有阿奶给的一块饴糖。”
“半块,”时玖肯定,“我瞧见过,只有半块,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尝一尝,平日就放在你那小竹筒里。”
“不过你若是给我,我也不会嫌弃。”
赵洛泱登时红了脸,她明明没有那个意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儿。
赵洛泱起身穿上鞋。
“要做什么”时玖道。
“我去看看,”赵洛泱看向躺着的萧煜,“再喂些汤水。”其实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该对萧煜好一些。
萧煜虽然晕厥着,但水到了嘴里,他还知晓吞咽,这样就很好,至少性命无忧。赵洛泱又轻手轻脚地看了看萧煜身上的伤口,这才坐回一旁。
时玖低头看向回到身体的按钮,可惜还是灰色的。
过了好一阵子,赵洛泱听到时玖低声道:“小鬏鬏,我有点害怕。”
赵洛泱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萧煜的手。
时玖接着道:“我怕当年我害的人不止是张氏母子。”一种恐惧在他心头盘桓,他说不清楚,也看不清楚,但是心底隐约有预感。
张氏那张脸,与他长大后的眉眼真的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