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拿起了手中的朱笔,稍微斟酌了下,在于谦的奏疏上写下了四个字:【除恶务尽】。
于谦拿过了奏疏之后,俯首说道:“谨遵陛下圣诲!”
朱祁钰立宰相之职,可不仅仅是为了太子朱见澄,也是为了他的南巡大计。
宰相之职,朝野的非议过甚,朱祁钰强硬推行,朝臣也没什么好办法,顶多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把戏。
先在奉天殿跪求三思,皇帝仍然一意孤行,则在承天门跪求抗议,若皇帝仍然不肯守护成命,那必然是比干挖心,撞柱死谏。
朱祁钰倒不怕这个,关键是他说服不了贺章,贺章的问题很犀利。
贺章说:六百年止于谦一人!
权臣常有,而于谦不常有。
能做到大权独揽而不做权臣的,历朝历代也只有诸葛亮和于谦这两位
如何保证于谦百年之后,坐到于谦位置上的那些人,能够和于少保一样呢?
所以立相之事,朱祁钰连贺章都说服不了,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场彻底清查辽东、京畿北直隶、山西、陕西、靖安、山西行都司、北平行都司的规范卖身契买卖,由朱祁钰朱批【除恶务尽】,大明少保于谦牵头,各部紧密配合的夏猎行动,浩浩荡荡的开始了。
这些地方,尤其是各城池内,若是绅官勾结,被风闻言事的夜不收、掌令官听闻汇报,那就不能怪朱祁钰掀桌子了。
大明京军可是有八万四威团营磨刀霍霍。
军管是朱祁钰来到大明的底牌手段之一,而且是所有官吏缙绅心知肚明的一点。
看不惯皇帝抓着刀子,但是无计可施,因为唯一能影响京军的文官于谦,本身还是文安侯,是武勋。
大明京军磨刀霍霍,其中有一个细节。
前些日子,杨俊兴高采烈的到了讲武堂听宣,以为自己要出征了,结果知道只是袭爵之后,颇为失望。
对于大明京军而言,功勋,就是他们荣誉的证明。
军队始终是大明这艘巨舶前行的压舱石。
季铎赶到了密州市舶司是四月份,扬帆起航,到达倭国的难波京(大阪)是五月份,只要在海上不迷航,只需月余。
而保证如此顺利航行的自然是大明日益增多的舟师。
季铎是正使,副使是李秉,李秉的女儿李凝一心想要嫁到泰安宫而不能。
季铎的座舰,是一艘大明宝船,两千料的宝船,这艘宝船是大明复造船事至今唯一一艘宝船,也是大明现在唯一的封舟。
这艘封舟名曰开洋,长十五丈、阔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二十三舱,前后竖五掩大桅。
至于最大的九桅十二帆宝船,大明目前并没有造船计划。
除开洋号之外,船队仍有三桅大船五艘,战座舰二十余艘护卫左右,使团上下共计四千余人,船上携带瓷器、茶叶、笔墨纸砚、丝绸、棉布等物约三万料。
大明使团出使倭国,倭国上下可谓是严阵以待,在平安京银阁寺的足利义政收到消息,立刻赶至波南京,等待使臣。
过百艘的迎舟从港口而来,将五桅大船和三桅大船拖拽至港口之内。
季铎和李秉更换朝服,下船,至迎恩亭内,向西叩拜皇帝,足利义政带着三管领和诸多名主三拜五叩。
随后季铎李秉捧圣旨,足利义政等陪臣班列左右,仪仗、金鼓开路,使团至请龙亭。
在三拜五叩的大礼之后,请龙亭祭毕,到这个时候,倭国才算是请到了大明的圣旨,才算是使团登岸。
此时季铎仍然不能宣旨,捧着圣旨向导至馆而去,宣读了奉安诏敕,等待拜谒。
拜谒之人共分为三班,第一班就是足利义政、今参局和大老唐兴等人入馆,三拜五叩,天使立受,作揖答之;
第二班三管领为主,三拜五叩,天使立受,拱手答之;
第三班则是各名主入馆,三拜五叩,天使坐受,抗手答之;
到此,季铎等人依旧不宣旨,而是等初一、十五及逢五、十日,与倭国的国王,也就是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见面,这个时候天使上坐,国王下坐,国王应答应起立回答。
直到次月初二日宣读第二份奉安诏敕,次月十六日天使移驾平安京银阁寺,宣读大明皇帝圣旨。
整个礼仪长达一月半有余,即便是倭国王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也要全程作陪。
季铎直到六月十二日,他才在银阁寺宣读了圣旨。
两位中官拉起圣旨,季铎在阁前,大声高喝:“圣仁广运,凡天复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
这本圣旨,册封了源政(足利义政)为日本国王,册封了袁彬为袁氏名主。
跪在地上的足利义政五体投地痛哭不已,至于袁彬,并未赶至银阁寺受封,他忙着平叛,刚刚剿完了赤松家最后的余孽,正在班师回朝。
宣读完了圣旨,季铎被这长达一个半月的礼仪,折腾的够呛,打仗他不怕,就怕这种繁文缛节。
他锤着背开口问道:“袁彬他们到哪了?这比打一仗还累,下次谁爱当这个正使谁当,我不当了。”
李秉笑着说道:“一会儿就该到了,足利义政总是把心思用到这种地方,耍一些小聪明,也不知道说他聪明还是小儿愚蠢。”
袁彬缺席宣读圣旨,是足利义政的刻意安排,明明册封了两人,奉旨的只有他足利义政一人。
室町幕府是政治力量,而袁彬的山野公方,是军事力量。
足利义政看似得了便宜,他才是奉旨的唯一一个,可是在各大名主眼里,这不是表明了室町幕府和山野袁氏不合吗?
所以李秉才言小儿愚蠢。
“禀天使,御令和李宾言李大老求见。”一个宦奴在门外大声的询问着。
李宾言?
季铎稍微反应了下,才想起了,唐兴在倭国化名了李宾言。
“请。”季铎坐直了身子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