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尼古劳兹疑惑了,他一疑惑,滔滔不绝的胡濙只是笑,不对这个问题进行展开讨论。
尼古劳兹挠着头抓狂的说道:“胡少师这话说一半,在我们罗马是要被拔舌头的!”
胡濙却洋洋得意的说道:“上面我们讨论的是皇帝陛下的权力,而根本原因在陛下身上,我作为臣子怎么能议论陛下呢?若是被锦衣卫知道了,怕是要到北镇抚司过一遍五毒之刑,我这般年纪,贵使还是不要难为我了。”
尼古劳兹听完之后,气到手抖的大声说道:“你的理由总是如此的充分,而且合理,但是我非常怀疑,你就是故意气我!”
胡濙非常坦然的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故意的,不是不小心。”
“你!你!你!”尼古劳兹第二次被戳到了肺管子,气炸了。
尼古劳兹和胡濙认识近十年,被气到冒烟也不是一次两次,到现在还没被气死,这个心胸,就很适合当使臣了。
在帝制专制之下,大明皇帝的英明与否,直接影响到了大明兴衰。
胡濙并没有展开说这最后一点,他很清楚,当下的大明的种种改变是有陛下这位君王,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陛下从来没忘记过一件事,那就是民为邦本,以民为重,这个民,是大明这个集体中的每一个个人,不专指百姓,也不专指是势要豪右。
若是哪天陛下忘记了这件事,那构成权力的四部分,便是没有地基的高楼大厦,稍微有些风吹雨打,就会摇摇欲坠。若是哪天大明忘记了这件事,大明就会失去民心,失去一切一切的基础,失道失道,即失此道。
胡濙确切的知道,陛下不会忘记这件事,因为陛下是个信守诺言之人,说抄你全家,就连鸡蛋黄都得给你摇散了,陛下对清威王承诺不会做第二个唐明皇,那就绝对不会。
大明会不会忘记这件事,胡濙也确切地知道,大明一定会忘记这个根本,襄王殿下也说了,大明,早晚一天是要亡的,迟早之事。
胡濙从未为此焦虑,他活着的时候看不到大明忘记根本的那一天,至于死后,他都死了,他更管不到了。
有的时候也不是胡濙不跟尼古劳兹讲这些,是他就是讲了,尼古劳兹一个外乡人,无法设身处地的站在大明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说了尼古劳兹也不懂,还不如不说。
“你总是这样,不过你谈的这些已经够用了,罗马没必要像大明那样伟大,我们希望的只是也仅仅是传承而已。”尼古劳兹擅长宽慰自己,否则早就被气死了。
胡濙伸出了手,又握紧,看着尼古劳兹认真的说道:“其实你想过没有,罗马已经亡了,名叫罗马的这个文明已经彻彻底底的亡了,我为什么这么讲?是因为承载着罗马这个文明的主体,罗马人,已经亡了,你能明白吗?”
“罗马文明的灭亡,不是国灭,而是罗马人亡了,所以罗马才亡了,你清楚的知道。”
“尼古劳兹,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罗马走了,即便是闪电般归来的罗马,没有了罗马人的罗马,还能称之为罗马文明吗?”
尼古劳兹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写的罗马亡使旅明游记,就这么愣愣的看着。
胡濙不是坐而论道要戳尼古劳兹的肺管子,不是为了气他这么说,胡濙在跟尼古劳兹讨论的是文明衰亡,因为有罗马人,才有罗马文明。
这些年尼古劳兹一直活在一个幻想之中,需要有一个人戳破这个幻想的气泡,认清现实。
叫醒一个不愿意醒来的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做法,胡濙并没有把尼古劳兹看成番国蛮夷,才会说这番话。
“你说得对。”尼古劳兹满是希望的看着胡濙说道:“罗马的根本出了问题,但是只要解决这些问题,罗马也能和大明一样再起!”
大明可以再塑中华,那为何罗马就不能闪电归来?
“确实,可能会有那么一天。”胡濙没有在这个问题继续深入,尼古劳兹并不愿意醒来,如果胡濙继续刺破的话,尼古劳兹怕是精气神三衰而亡。
尼古劳兹为了罗马闪电般归来而活着,这是他的信念。
“胡少师能跟我讲讲大明科层制官僚选拔制度,科举吗?”尼古劳兹再次询问着自己内心的疑惑。
胡濙点头说道:“你知道中了举人,便是官身,见官不跪,还有一定的司法、赋税特权,用陛下的理论去说,科举,是让一个人、一个家族,鱼跃龙门的阶级跃迁,从被朘剥者到肉食者的跃迁,所以,才会这么难考。”
“前吏部尚书王直本是琅琊王氏的旁系中的旁系,自从成为了进士后,琅琊王氏把王直王尚书录入了族谱,后来因为朝局变化,王直和琅琊王氏单方面一刀两断,王直如此直接舍弃了宗族,病故后也没有落叶归根,而是葬于金山陵园,可就是这样,琅琊王氏依旧不舍得把王直从族谱里划去,还引以为荣。”
“这就是大明进士的社会地位,凌驾于宗族之上,所以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鲤鱼越龙门,春风得意;金榜高题万世名,千秋马踏莺燕,富贵荣华。”
“寒窗苦读一旦金榜题名,就是比世世代代的累积要强,这是因为权力在大明朝廷手中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