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一步,战争不可避免,只是怎么打的问题。
等他回到大营,军中已经议论纷纷,大家意见比较统一,很多人认为新官家会派出大将统兵,迎击刘崇。
至于谁领兵,有人认为是河北的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有人觉得是河中节度使王彦超,有人觉得是河阳节度使刘词
当晚下午,史彦超召集军中几个都指挥议事。
主要内容就是让他们约束士兵,不要闹事,准备好打仗,史从云在这样场合没座位,一直站在父亲身后。
回家吃饭时,史彦超向大娘小娘说起此事,饭桌气氛便没以往好。
大娘小娘沉默,满面忧色,故意避开目光,连年纪尚小的小妹史从梅也眨巴大眼,眼中充满担忧和不安。
史从云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屋里很安静。
若是太平年代,以史彦超的官爵地位,哪怕他有闪失,家人蒙荫安稳度日,富贵荣华一辈子也是常事。
可如今不同,换皇帝跟换衣服似的,基本都是人走茶凉,史家在汴京的大宅就是几年前从前朝官员那接手的。
遇上好人或许还有活路,如刚刚过世的天子郭威,数年前接手晋朝宰辅赵莹的宅邸地产,之后还仁义的归还人家后人,但大多数人不是那样的,郭威这类人是少数。
因此由不得人不害怕。
史彦超却没察觉气氛不对,边吃边说“还不知这次官家会派谁领兵。”
“官家估计会亲征。”史从云扒了一开口插嘴“如果官家是想做大事之人,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官家才继大位,人心不稳,观望的很多,如果一战功成,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不用那么费时费力。”
史彦超看他一眼,似懂非懂点头“你说话道像那些朝中相公,无论如何龙捷军必为前驱就是。”
第二天,史从云照例去渡口维持秩序。
站在黄河边,远远看向对岸,波光粼粼河面,涛声荡漾,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战争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
几个亲兵也在身边说起他们自己的战争记忆,或是某个曾经兄弟如何惨死,或是他们刀下敌人如何惨死。
而且就王仲话最多,史从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狗日的肯定是看出他紧张,故意说来吓他的,哪有能把人脑子从嘴里敲出来的,当他傻子么!
王仲哈哈大笑,连忙闪躲,“少主放心,上了战阵某能护你。”
邵季则话不多,一看就像高手。
站在黄河岸边吹着牛,吹着风,不一会儿又有人走过来,像是道谢的,史从云按例准备拒绝。
走近才发现来人颇有不同。
一身灰褐书生长袍打扮,衣着整洁,大约三十多模样,身边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穿短打的汉子,似乎是读书人。
再远处,还有一队二十来人车队在河边等候,时不时朝这边张望,想必是随从家人,这么一看不是普通人家。
这年头有权势的读书人可不多见。
“在下潞州闾丘伯虞见过小厢主,此番冒昧是专程道谢的,又听闻将军们分毫不取,半点不收受,为百姓造福,高风亮节实在钦佩,请受老夫一拜。”对方开口便自报名号,又道出他底细,肯定已打听明白。
史从云回礼,心中大悦,做了这么多天好人好事,终于来个懂事的,有机会装逼了,便大义凛然道“我等尊奉天子之命戍守一方,就该为百姓着想,为天下苍生谋福嘛,小事小事,这点功绩不足挂齿,老伯你也不用到处传扬啦。
不过我看老伯模样是读书人?”
闾丘伯虞点头,“小厢主慧眼,在下本是齐人,以诗书传家。”
“齐人?山东人,怎么会到郑州来?”
“家兄在潞州事昭义节度李公,贼兵将至潞州,担心城破,故而领家中老小南迁以求避祸。”
史从云点头,明白了,原来他哥是昭义军节度使手下做事的官员,北汉契丹大军即将南下,所以让他带着家中部分人往南渡过黄河避难。
这样哪怕潞州城破家族也能得以延续。
闾丘伯虞有些好不意思笑道“小厢主不会笑老夫怯懦吧。”
“不会,世道艰难谁都不容易,再者老伯兄长不是还在北面吗。”对这个问题,史从云没觉得怎样。
闾丘家反而比较聪明,哥哥继续准备死战,弟弟带着家人南奔,无论如何家族得以延续,也没有失职。
“小厢主不似常人啊”
史从云又和他多说了几句,说北方的形势,说敌情变化。
这老伯比较有见识,认为这次伪汉和契丹出兵,无非是想趁天子新继位,借机发难,讨点好处。
李星洲也这么认为的,大周如今无疑是众多割据政权中最强,最有机会一统天下的。
“伪汉之前与我大周较量屡屡吃亏,如今敢突然勾结契丹南下,无非看到周朝新君继位,认为有机可乘,这样投机之辈只要官家有决心定能一战败之。”史从云说着说着吹起来了,他敢这么拍着胸脯说大话,无非他早知道此战周朝赢定,只是不知道具体细节。
闾丘伯虞呵呵一笑,“小厢主高见。”他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史从云只是个小屁孩。
又说一会儿,史从云从话中也慢慢明白过来,闾丘仲虞过来搭话只怕不是什么感佩他的高风亮节,为百姓做事。
而是打听清楚了,他爹是郑州防御使,手握朝廷精锐龙捷军,往后他们家又要落脚郑州,来攀个关系,认个脸。
明白过来后顿时史从云也没说话的热情了。
靠!还以为自己虎躯一震,一番高论让对方五体投地,折服了,心里正暗爽。搞了半天是还是冲着他爹身份地位来的。
仔细回想之后,历史上好像没哪号人物叫这名,兴趣全无之下,史从云随意寒暄几句打发他走人。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从闾丘伯虞话中,史从云听出北面局势已经很危险。
当天下午从河边回来后,军中有士兵告诉他,东面来了着红袍的官员,与史彦超在中军大帐中密谈半个时辰。
随后史彦超召集全军指挥使,下令集结军队,两日后大军开拔渡过黄河。
命令一下,黄河南面的郑州顿时沸腾起来,隐约也夹杂不安。
当晚,史彦超又问了他一次,要不要留下。
史彦超脸色没有半分柔和,可从他言语中史从云听懂了,老爹是希望他留下的,史从云是家中唯一男丁。
“爹,这次我非去不可。”史从云明白老父亲难开口的爱,可他不去,史彦超就死定了。
最终史彦超只好点头,而后又说“军中无父子,既然要去,一切听我安排。”
史从云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