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这一轮,裴燃还想去打包青木瓜沙拉和芒果糯米饭,今晚作夜宵吃。
这个泰国风味摊是个网红摊,排队的人密密麻麻,队尾拐了两道弯,裴燃和贺照群排在后面等。
虽然摊档出品快,但架不住人多,街道到这里就卡住了,流动不起来。
裴燃站着不动都平白无故被撞了一下肩膀。
不小心撞到她的女生满脸歉意,她回了个“没关系”,贺照群上前一步,拉她到里侧,和她左右排着。
繁闹喧嚣的海岛夜市,烟火弥散,霓虹漂浮。斜对面的小酒馆用震耳欲聋的音量,外放只求押韵、不求逻辑的网络流行音乐。
裴燃捏着耳垂努力辨认歌词,十句之中大概只能听懂一句“瞄准时机,重拳出击”,口音难辨得堪比古希腊语。
她忍不住抬头看贺照群,发现贺照群也正低头看自己。
街道霓虹映在他眼中,不紧不慢地闪烁。
像星辰。
美,沉默,又有触不可及的压迫感。
贺照群问她“什么这么好笑?”
他的手垂在身侧。
时远时近。
若即若离。
裴燃摇摇头,说没什么,过了几秒,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嘲笑写词的人了。毕竟混饭吃不易,押韵不易,找准时机也不易。
她这么反省着,看着贺照群,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或许此刻是自然与合适的。
因为贺照群虽然愣了愣,但没有像上次那样僵硬不动。
他很轻地咳嗽一声,将脸别到另一侧,反手回握了她。
两个人牵着手买好夜宵,穿过汹涌人潮,经过月下岩滩回到车上。
在车上安静坐了一会儿,裴燃说忘了买生糯米。贺照群也没问买来做什么,两个人下了车,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将手放在一起,默契地忽略眼前的便利商店,走路去更远的超市。
去蝴蝶洲医院探望完奶奶,九点多去接贺一鸣回家,裴燃陪小朋友坐后座,亮着手表捣鼓半天,最后问贺照群会不会酿甜酒。
贺照群不会,不过看一看教程学起来,至少比裴燃有把握。
回到西岛贺照群先帮小朋友整理洗漱,裴燃帮忙陪狗玩,德牧对她很友善,串串还是躲得远远的。
帮贺一鸣洗完澡,贺照群还要帮串串洗澡。德牧可以送宠物店洗,但串串不行,它总是过分警惕,适应不来外面的环境,贺照群只能多花时间亲力亲为。
贺一鸣头发吹干,趴在房间地毯上看博物大百科。厚重而精致的儿童科普绘本,从岩石、微生物、花草植物到飞禽走兽,小朋友看图片看得着迷,字不认得几个,又请姨姨帮他读字。
裴燃便也趴在地毯上陪他一起。
他的人工耳蜗接收器刚刚洗澡取下了,现在又贴回后脑勺上。读到仙人掌科的一页,满眼的刺与绿意,裴燃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过了不久,贺照群进房间来,串串躲回窝里,德牧守在小主人门外。
给串串洗澡大约费了些力气,贺照群头发都打湿了,恤脱了拿在手里,单手捞起贺一鸣让他回床睡觉。
贺一鸣滚来滚去不肯睡。
贺照群给他掖好被子,说再不睡,明早起不来见不着太奶奶了。
贺一鸣抱着被子瓮声瓮气说“不会”,“我马上就睡着”,然后乖巧地闭紧眼睛,侧过身去,露出圆乎乎的后脑勺。
贺照群放轻动作,将他的耳外器摘下,放在床头柜固定的盒子里。
回过头,裴燃还趴在地毯上,支着下巴安静待着。
将灯熄灭,室内昏暗,只余门口泄漏的一滩柔软光圈。
贺照群向裴燃伸出手,裴燃懒洋洋地,学小朋友翻了个滚,不接。
贺照群看了一会儿,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他还戴着她的项链。冰凉冷硬的质地,因佩戴者的体温变暖。他的嘴唇擦过她脸颊,呼吸柔软地洒在耳廓。
令裴燃感到轻而痒的刺痛。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安静地关上房门。
串串藏在门廊的狗窝里,只露出平得出奇的头顶和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裴燃和它对视半晌,说要去洗漱。贺照群身上还沾着湿意,伸手将走廊灯也关了,说好。
他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拿手机搜了一下食谱,然后打开超市塑料袋,翻找刚刚买的生糯米与甜酒曲。
酿米酒工序简单,并不繁杂,就是需要时间。
糯米至少浸泡12个小时,春夜温度还算凉爽,可以直接静置,不必放冰箱冷藏。
贺照群料理厨房事务很熟练。
贺厚志与林清和夫妻命苦,走得很早,爷爷奶奶从小照顾两兄弟,起早摸黑,甚是不易。贺爷爷是渔民,常年海上漂泊,贺家兄弟升高中那会儿,他遭遇台风砸伤腿脚,从此变卖渔船退了下来,一家人只能靠奶奶的水产摊档营生。
贺照群和贺明晖识事比同龄孩子早。他们没有可供任性或叛逆的资本,小小年纪便学会帮持家务,不给家里添乱。每逢放假,一人跟爷爷出海,一人跟奶奶摆摊,活得匆匆忙忙。
等到终于可以慢下来、有余裕的年纪,适逢剧变,一场雨落下,又将贺家砸得七零八落。
贺照群甚至没有迷惘的时间,不得不又匆忙向前。
打开笔记本收发处理信息,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下午给他留言了长长一段。问他最近生活如何,是否平安顺利,如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找自己帮忙,又问贺奶奶及小朋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