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鸡排拉面味道不错啊!”乌鸦喝了一大口汤,赞不绝口。
“汤是豚骨和鸡肉一起熬的,老板是博多人,博多风味。大鸡排拉面是这里的特色,一天只供应20份。”路明非说,“我们算是赶巧了,早上三点钟大鸡排进货。”
“路君你这么懂行,我都搞不清你和我谁是本地人了。”乌鸦举杯。
诺诺大口地吞着面,举杯和乌鸦相碰,路明非有些心不在焉晚了一步,那两人已经把啤酒倒进肚里了。
诺诺的酒量本来就不错,她只是不愿跟一般人推杯换盏。
这间24小时的拉面馆位于小街的深处,并不容易找到,他们到的时候店里空无一人,只有上了年纪的老板守着汤锅。
路明非用听起来有些含糊但还算地道的日语点了单,显然是他以前常来的店。
但老板并未认出这位过去的熟客,他们都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捂得严严实实。
翻阅那些资料的时候还能强打精神,现在一口热汤下去反而觉得疲惫不堪,诺诺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很快,熬夜的苍白脸色就被酒精和面汤的热气染红了。
“可惜邦达列夫的那间实验室已经被赫尔佐格毁掉了,否则还能多点线索。”乌鸦压低了声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间仓库是家族的重地,时间长了有人会觉察。”
老板为他们准备好食物就去后厨收拾了,低声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学院会派人来东京?”诺诺摇晃着啤酒杯。
“这个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乌鸦说,“就算把整个执行部派到东京来,也跟沙子洒进海里没什么区别,这里可是东京。”
从他们桌边的窗户望出去,这座巨大的城市就像一大把洒落在海边的珍珠,每一颗闪亮的珠子都是一座大楼。
“不过也不能拖太久,”诺诺说,“执行部本部也不是没有真正的精英,只不过那些精英都被放在很重要的岗位上,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决心把他们投入战场。”
楚子航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一口口地吃面喝汤,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偶尔抬眼看看这三个大人,尽管他自己也是成人的身量,但是心里却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路明非心说楚子航要真是他儿子也不赖,这可真是个很好带的孩子。
从中国一路逃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这家伙已经不像开始那样惊恐不安了,叫他吃饭就吃饭,叫他睡觉就睡觉,也没有反复地追问路明非和诺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忽然穿越了差不多七年的时间成了一个大人之类的问题。唯有每次入睡前他都会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然后才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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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开始不明白,后来忽然想起来了,在因果线没有被修改之前,楚子航也有这个习惯。他每次睡觉之前都会再回忆一遍自己跟父亲之前的往事,把每个他不想忘记的时刻都回溯一遍,因为他读过一本书,书里说人的大脑就像一块容易出错的硬盘,最终那些曾经看来很重要的事情都会渐渐地模糊,就像硬盘被时光消了磁。
可楚子航就是不愿意忘记,这个男孩是要强行留住那些跟楚天骄有关的记忆。因果线虽然被修改了,可他还是在那天晚上失去了父亲。
有些人就是这么犟的,无论他是十五岁还是二十二岁,心底深处都留着那个坚硬的伤疤。
诺诺瞥了楚子航一眼,帮他把汤碗里的大鸡排捞了出来,用刀切碎,又丢回他的碗里去。
“真像是贤妻良母呢。”乌鸦漫不经心地说,“从外表上可看不出陈小姐是这样的人。”
诺诺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面,吃了几口忽然放下了筷子,“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我老爹么?”
乌鸦和路明非惊讶地对视一眼,没想到诺诺会自己提起这件事。
“我有54个兄弟姐妹,”诺诺低声说,“除了少数双胞胎和三胞胎,其他人的母亲都是不同的人。”
“令尊真是……能力过人。”乌鸦言不由衷地称赞。
“别误会,他并没有那么多妻子,也不是恺撒老爹那种种马性格的人。”诺诺喝了一口酒,“他只是觉得他的龙族血统很珍贵,必须传给更多的人。他那么优秀,有那么多产业,需要很多的继承人来管理。所以他投资了很多不同的医疗机构,找到那些贫穷愿意代孕的女人,给她们钱,给她们做人工授精,让她们为他生孩子,生下孩子就抱走。资质一般的孩子就交给家里投资的保育院抚养,血统优秀的就由老爹亲自教育。”
“我还以为城户光政这种人只会出现在漫画里……”路明非说了一半忽然住嘴,意识到这时候谈起某部漫画有搅局之嫌。
诺诺倒没介意,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从小就没见过我母亲,但我有个很大的家庭,光是那些我知道的兄弟姐妹就有54人。我们一起生活在一栋很大的庄园里。在上小学之前,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学完了小学的课程,其中最优秀的甚至可以说几种语言,体能也远远胜过同龄人。老爹的生意很忙,但他坚持每个周末都会来庄园看望我们,他就像管理他的企业那样,给我们制定了严格的奖励制度,最优秀的几个孩子会得到奖励还有他的特别关注。再后来我们被分散到世界各地的学校去接受最好的教育,老爹希望他的继承人们渗透到每个国家每个文化圈子里去。到了假期,我们又会重新回到那座庄园,交上自己的成绩单,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最优秀的得到奖励,只有她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关心和爱护。”
“那陈小姐……你是你兄弟姐妹中表现好的还是不好的?”乌鸦小心翼翼地问。
“一直都是第一名,”诺诺冷冷地说,“我没有特殊的言灵能力,可我学什么都比他们更快,我打败他们所有人,一直独占着老爹的宠爱。我也对此洋洋自得。”
“可有一天,这一切都变了。那年的暑假,我从英国的学校回到庄园,我还记得那个夏天很热很热,我和差不多年纪的几个兄弟姐妹去游泳池打水球,比我们年纪小些的孩子在旁边玩曲棍球……”诺诺的眼神迷离而荒芜,“我们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曲棍球场那边忽然骚乱起来,还有庄园守卫吹哨子的声音和狗吠的声音,感觉是出什么事了。年长的哥哥们从房子里出来,还提着猎枪。我们也赶紧跑过去看,居然只是一个中年女人,不知道怎么误闯进来了。那是我见过的最脏最臭的女人了,大概我家的女仆跟她比起来都像是公主。她似乎是走了很长的路,鞋子早就弄丢了,赤着脚,脚上都是血泡。她的眼神很呆滞,看起来神智还有点问题。年长的几个哥哥提示我们别靠近她,等守卫赶来把她赶出去就好了。我们也不想靠近,她真的太脏太臭了。那个女人看起来也挺害怕我们,但她居然盯着我们,一个人一个人使劲地看,看得我们毛骨悚然。”
“有几个玩曲棍球的弟弟拿着球棍赶她,女人尖叫,说着某种我听不懂的话。但我有个哥哥听得懂,他说那是一种印度方言,女人说她是来找孩子的。我想这里怎么会有你的孩子?那片庄园周围几百公顷的森林都是我们家的,就算你丢了孩子,他也没机会跑到我家的庄园里来。可我心里有点不忍心,我就喝令那些弟弟不要动她,我是最受老爹宠爱的孩子,我说话他们不敢不听。那个女人忽然间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慢慢地靠近我,跪在我面前,甚至伸手要摸我的脸。我的哥哥赶紧叫我离那女人远点,可我居然没有躲开,因为我从没见过那种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欢喜……她又哭又笑的,跟我叽里咕噜地说话。我听不懂,就看那个懂印度方言的哥哥,那哥哥愣了好久才跟我说,她说,你就是她的女儿。”
“我一下子懵掉了,在那之前,我没怎么想过妈妈这回事。我隐约知道我是怎么生下来的,但我怎么来的其实不重要,反正我是父亲的女儿,我在兄弟姐妹中最出色他就会最宠爱我,我只要父亲就可以了。至于我妈妈,大概是什么为了钱可以卖出自己的子宫怀个孕,拿了钱就走的女人吧?是谁我不在乎。可忽然间这么糟糕的一个女人跪在我面前,说她是我妈妈。”
“她抱住我,很大声地哭了起来,我没闪开,但也没有回抱她。我就是懵了,我看着我的兄弟姐妹,跟我关系好的几个很焦急,不喜欢我的都在冷笑。这时候守卫带着狗赶来了,庄园里养了几十条比特犬,非常凶猛的斗犬,成年的甚至能跟狮子打。守卫一松开狗链它们就趴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同时守卫赶紧把我给拖开。可能是守卫拖开我的动作有点粗暴,那个女人误会了,她已经被比特犬咬得浑身是血了,忽然挣扎着冲过来对那些守卫大吼,应该是在咒骂他们,她又看向我,眼神很焦急。”
“真好笑呢,分明是她在被狗咬,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在说,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路明非默默地听着,不敢打断,那么平静的语调,讲的却是那么辛酸的故事。
“那一瞬间我忽然就信了,信她是我妈妈,因为我从来没看过那种……那么爱你的眼神。”诺诺缓缓地说,“我忽然挣脱了守卫,上去就掐断了一条比特犬的喉咙。”
路明非点点头,意思是师姐你做得好,这就是我认识的你,你要爱谁你要救谁,别说那是条比特犬,就是前面是一条龙你都往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