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第一百六十四章与“旧日”有关的是4k二合一
“这个,我可以留言吗?”
5月21日晚的第四场“生而爱乐”系列音乐会,中场休息时间,一位穿着改制灰旧棉袄,头顶的黑毡帽下露着几根染色头发的青年,看到了走廊上的留言墙、柜台、钢笔与特质贴纸后,有些犹豫地问向一位女性工作人员。
自开幕季的第一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始,留言墙已经有了40多场海报,往前延伸超过60米远了。
“听众都可以留言,先生。”
登记领取完的三十秒后,一场白色贴纸粘到了今晚的演出海报下:
「我讨厌被任何人说教,除了台上的音乐家。」
当捏着票根的听众在走道上闲逛时,不免有人会注意到包围交响大厅的留言墙。
几场下来,越来越多的初次聆听者,尤其是占主体的劳工们留下了贴纸。
这个年代的大多农民和小贩都不识几个字,但劳工、学徒和小文员却是受教育程度相对高一些的阶层。
尽管限于文化水平和艺术修养,他们较难形成鲜明的观点或专业的论述,但至少能遣词造句,表达自己的直接感受。
大部分内容简单直白,直抒胸臆:“太好听了”、“罕见的感动”、“向音乐家们致敬”、“我希望下次还能买到票”。
字迹也歪歪扭扭,谈不上体面优雅。
但随着这些劳工们的贴纸逐渐变多,人们发现有不少口语化留言,在细细品味之下却十分具有哲理意蕴。
「话语结束后,音乐出现了。」
「在听到真正的美好后,我发现过往的人生一塌湖涂。」
「我开始迷恋善良。」
这段时间留言墙的讨论一直在如火如荼持续,但艺术界和媒体界对于“生而爱乐”系列音乐会带来的争议后续讨论,总体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状态。
直到5月中旬的一篇《霍夫曼留声机专题报道,真正意义上的转折点才开始出现。
这篇报道的源头,同样是来自特纳艺术厅的留言墙。
它的标题,来源于一张之前新年音乐会海报下不太起眼的贴纸:
「一部被忽视的教桉:“卡洛恩教学法”或“宁式教学法”。」
他们的首席研究学者对这句话里的命名方式产生了兴趣,于是在一番刨根问底地探访后,有了这篇专题报道:
「那场震撼的新年音乐会已经过去挺久了,很多人对其带来的极致审美体验理所当然。是啊,因为它出自卡洛恩·范·宁之手,出自旧日交响乐团之手,出自数位大师和着名音乐家热闹非凡的联袂演绎……」
「于是,有一个放在显眼处的事实也被“理所当然”化了:《c小调合唱幻想曲的升华方式是合唱,极致的欢乐也是来自于合唱,它是这部伟大作品的灵魂所在,这不错,可诸位是否知道,合唱团里的那些孩子们没有任何音乐基础!就在登台的三个月前,他们还在一塌湖涂的原生家庭或昏天暗地的机械工厂中度日,除了一副条件比平均线稍好一些的嗓子外别无他物!这一切,都是源于他们在接受“音乐救助”的过程中,用到了“卡洛恩教学法”或“宁式教学法”!
」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们对“音乐救助”的固有认知就会被彻底打破,我们此前认为这无非是“兜底”性质的基础音乐教育——让孩子们在业余生活里唱唱歌,初步感受到音乐的美好……可事实截然相反!短短三个月的训练后,他们在新年之交成功担任起了那部作品的最后一块拼图,并且是拼图中最为光辉绚烂的部分,这根本不业余!这比专业还专业!
」
「而更惊讶的事情在于,当进一步了解“卡洛恩教学法”的结构时,我们发现它前中期竟然不教五线谱,不教基础乐理,甚至不用钢琴,只需一把音叉就能开始教学,这简直颠覆了音乐教育的基本常识!范宁先生在设计它时所考虑的是孩子们最坏的基础条件,其原理在于“音乐本能激发”和“内心听觉训练”,由于“人声是最好的乐器”,青少年交响乐团也同样需要上这门课程,在第一单元时,他先是引入独创的“十二音手势”……」
这篇《霍夫曼留声机的专题报道篇幅非常长,对于范宁编写的“柯达尹教学法”总结得也非常详细,而后面的话题从“附属合唱团”扩展到了“附属交响乐团”,并强调了他们有着同样的出身。
于是在报道结尾处,该首席研究学者发人深省地指出:「这就是我们此前争论的可笑之处!出身“劳工、匠人、仆从、小贩或农民家庭”的乐手登上舞台,为“劳工、匠人、仆从、小贩或农民们”演奏具有职业水准的交响乐,然后轮到绅士淑女们在一旁冷嘲热讽,多么令人羞愧的事情!」
「退一步说,即使他们真的不谙礼节,赏乐无能,我们也应该反思帝国的音乐教育为何没能让他们沐浴在艺术的恩泽之下,为何公学传承延续多年,却没创立出一套能像“卡洛恩教学法”般化腐朽为神奇的音乐教育体系!」
这篇专题报道最先并未引起市民的注意,而是在学界广泛传播了出去,从音乐教育人士的思考,到整个学院派和贵族圈子,最后才绕回艺术界的其他领域,最终引起轩然大波。
由于范宁是圣来尼亚音乐学院的荣誉教授,又早有过四堂影响力极大的音乐理论公开授课记录,一时间,向校方打探这位教授行程,或寻求访问交流的学者、教育家不绝如缕…
在“卡洛恩教学法”或“宁氏教学法”的声名于国内外广泛传播之际,范宁本人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的中心风眼。
这项曾经心心念念的事业,他设计完了图纸,也指导完了建造要点,却一直没有回头看一眼它建成的模样。
在平静、专注、又带着莫名阴郁愁闷的心境中,范宁度过了一个月再一个月,甚至于后来,连特纳艺术厅的同伴们能和他说上话的次数都越来越少,虽然他仍在办公室、起居室、美术馆、后山与周边街道散步区域过着几点一线的生活。
新历914年6月29日的一个暴风雨的夜晚,范宁完成了他的《c小调第二交响曲。
在提笔合页后,他凝视着窗外的电闪雷鸣许久,然后缓步走进起居室,面朝下方地趴在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
也就是在几乎同一时刻。
梦境中的一处隐秘之地“混乱天阶”。
这里永远堆砌着成千上万道透明阶梯,其纠缠方式之复杂完全超出了人类思维所能理解的范围,澹青色的流光在其间闪烁,下方是无穷无尽的风暴。
“现在,你们可尝试着向她祈求一次,我可保证你们一分钟的相对安全。注意,我只是暂时压制了她的污染,避免占卜的直接下落式问法,祈求给予相关联系的启示即可。”
快速而低沉的声音主人,正是讨论组组长、特巡厅厅长波格来里奇。
但在数十位下属看来,领袖目前在“混乱天阶”中的形象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