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你的‘恰空’拉得很好听诶。”
外形和灵性的伪装已经去除,范宁的声音温和、恬澹,一如某个无限漫长的午后,闲听练琴时的随意赞扬。
“我……”希兰张了张嘴。
在往日支离破碎的梦境中,她总是在拼命勾勒着那些随时会消失的轮廓,但今夜的梦境场景熟悉、清晰而稳定,这好像是真的,这好像是真的,梦是从自己半夜起床开始的。
就是真的到了现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我最喜欢的应该是呈示部的第4至第9变奏,不过,第4变奏再现d小调时怎么这么失落呢?你那个vi级和弦也拉得太委屈了吧”范宁抱琴坐在台下,继续笑着评价提问。
希兰身体站得比白日的公共场合还笔直,她不知道在心里预演过多少种不同的对话与小动作,此刻想从礼台上直接跳下,但往前迈了两脚,觉得这样的动作幅度太大,想从旁边的阶梯绕下去,又觉得太久的步距仍然不符合气氛
“你一直看着我拉琴,为什么不早点出声叫我。”最后她挤出这么一句话。
“想着再听听,结果听完了。”
“哦。”
“才十多天,你练习速度好快。”
“‘才’十多天吗。”希兰加重了某个单词。
范宁咬了咬嘴唇,眼神扫过她的脸颊和发梢:
“你换了发型?”
“我我没有啊。”希兰茫然伸手摸头。
这都是聊的些什么啊?
她感觉自己预演的那些对话和动作,覆盖准确率约等于零
“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耳朵旁边的,还有颈边的。”范宁说道。
“只是梳的方式不一样。”
“哦。”
你为什么只问,又不评价??希兰觉得笔直站着有些拘束,必须有点实质性的身体动作,她只好踩上了前面的指挥台,并决定了起床后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发梳回去。
空气中沉默了一小阵,范宁想了想说道:
“你之后可以住在我那间起居室,这样离办公地方近些,方便一些。”
“好,谢谢。”希兰答应的声音跟蚊子一般细。
天啊,他不会是之前还没有默认过这一点吧?
前十天的事情你永远别想知道!
启明教堂很安静,又有好几秒没说话,她的眼神继续在范宁身上寻找过渡性的话题:
“你为什么抱的是一把吉他。”
“那也不能抱台钢琴”
“你见到琼了吗?”
“见到又分开了。”
“她”
“她没事,等下我会试着联系她。”
“那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提欧来恩?我可不可以去找你。”这句快速且熟练。
闻言范宁几乎下意识要脱口而出一些话。
烛光在他眼睛里晃动。
这种感觉就像曾经在圣塔兰堡城市酒店的走廊上互道晚安时的心绪,但他随即意识到,比起曾经那个还属于“不确定”的过客感,现在的舍勒是已经全然确定的舍勒了。
“暂时不能告诉你。”范宁摇了摇头。
幅度不大,但很费力气。
“我去找你、和你一起会暴露你的行踪,对吗?”希兰随即会意,“但你还是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不去。”
“特巡厅手上有‘灾劫’,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手段。”范宁说道,“我们需要减少事实与因素间的联系,你知道的话,也许同样是突破口之一。”
“好,那也不问就是。”小姑娘攥紧拳头又放松。
“那个生日礼物估计送得很不讨你喜欢。”范宁终是把声音放柔了几分,“最近是不是特别乏累,估计特纳艺术厅的环境压力不小。”
“也没有不喜欢。”希兰将手臂横撑在指挥台杆上,微微俯身低头,又再度抬起与他对视,“这样的一条辞呈和留言,一定会有人看到后十分羡慕我,对吗?”
“或更加羡慕我。”她又补充了一句。
范宁表情怔了一怔,把握不准对方的情绪,只得顺着认同一声:
“嗯,当然会有人。”
希兰回答起后面的问题:“有一点累,但特纳艺术厅环境比预期的好不少,我们学派给了很大的庇护力度,罗尹学姐也很照顾很上心,卡普仑先生的告别演出更是在音乐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或许直接升格成了‘锻狮’艺术家,《第二交响曲》的唱片预订数超过四星门槛1倍,被史无前例地评级成了‘五星带花加钥匙’,特巡厅恐怕没想到‘卡普仑艺术基金’会得到这么广泛的支持”
范宁先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边听,边点头,后来童孔又逐渐失焦。
“从拂晓那天起从头仔细说一遍吧。”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空旷的教堂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在想,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把总谱带到疗养院的那一天,反复交代了‘记得来听’,但实际上我当时的计划是,只要他那天状态能撑住,我就会试着看能不能把他推上台”
“我们都是那种有明确认知的指挥家,如果音乐生涯已经彻底断绝,那么后面多活的几天就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即使那可能会加速耗尽他的生命,我还是会试着把他推上去”
“结果,他没爽约,我倒自己没来听”
范宁反复反复地摇头。
他脑海中浮现起卡普仑在轮椅上举手“ok”的背影。
还有轮椅在转角消失后,疗养院大厅空空荡荡的暮色。
在往后就没有任何画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