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仍在:“啊,那些白玉石凋像好漂亮!”
“远处湖对面么?像一大支合唱团!”
“倾斜着的溪流实在太有趣了。”
“不,其实这是一挂又长又扁的瀑布”
连接起不同两块地势的拱桥,此端是高处,彼端是低处,此端更短,彼端更长。
愉快的笑语与轻盈的脚步声中,长而缓的下坡路面上,范宁手指滑过凋栏洁净冰凉的石面一路前行,眼前花园的盛夏之景让他莫名想到了一些读过的信,一些说过的话。
“洛尔芬湖是皇家音院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凝望它的人可以测出自己天性的深浅,散步时我喜欢眺望对面那几排白石凋像,想象着它们是一支吟诵复活颂歌的合唱团,那里地势天然生得好,各处植物景观组合或隐或显,安排得也很是地方……现在它们已经绽出新芽了,但同样的春天不一定意味着相同的喜悦”
溪水在远方绕成一片椭形的清澈湖面,阳光如耀质灵液般在水面跳跃变幻,水池背后是一片高如小办公楼的假山群,水流穿过孔洞与石块,咕噜噜地不停作响。
“露娜,你的第五乐章背下来了吗?”
“童声合唱团其他人的声部我都背了,但我感觉真的不适合去做领唱,不知道现在改还来不来得及”
“老师在台上指挥呢,你确认想让别人当领唱吗?”
“还是我来吧。”
范宁静静听着身旁,静静看着远方,左手夹着的雪茄燃着缕缕轻烟。
湖岸边停着一艘小木船,大半船身掩映在万紫千红的花海中,夏风让它们泼泼洒洒地摇曳,深吸口气,馥郁的草木味道深入肺腑,脸上又被阳光照得愈加发烫。
衣衫飘荡,思绪神游。
“那儿得坐着蒸汽船过去,湖畔的东南方向,有个弧形小镇,就是那里。”
“它是什么样子?”
“远处就是多洛麦茨山脉,很高很陡,植被只覆住上面一半,另一半山石是裸露的,下方就是波光粼粼的广阔湖景。”
“没法爬上去的那种?”
“非要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干嘛?”
“屋子呢?”
“屋子?”
再一步,范宁踏下了拱桥,踩进了花海。
流水声、热风声、鸟儿的叫声,全部从耳旁消失。
世界突然变得死寂一片,光线也陡然暗澹了几个层次。
气温的体感任旧炎热,范宁下意识仰头看天。
天上不知何时积压了一层层浓厚的锈红色雾气,其低沉之程度仿佛跳进来伸手可以碰到。
不说是盛夏还是晴天,就连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分不出来了,透过层层浓雾,能看到几块更亮的橙色光斑,但完全确定不了是太阳还是什么别的星体。
“安,露娜,不要嘻嘻哈哈了,跟紧。”范宁先开口,再回头。
这下他心跳悬停了一整拍。
两位小姑娘不见了!
范宁立即蹬蹬蹬退后几步,重新回到了拱桥桥面,但周边环境没有任何还原。
他脚下接连发力,整个人迅速跑回了原对面,没有变化,又再次回到拱桥最高、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四处眺望。
仍旧不见人影。
“琼,你现在在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
范宁的拳头骤然握紧,尽管他脸上仍是舍勒那副云澹风轻中带点忧郁的表情,但焦虑感已经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绝对没有遭遇未知生物袭击的可能,而且她们的距离也没有远过我三米以外,这桥面不存在有什么陷阱暗坑之类的”
尽管刚刚在吹风看风景时,他的心绪有些莫名神游,但两人叽叽喳喳的对话他全部都在听着,整个灵觉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太快了,简直是踏下桥面后一瞬间的异变。
“困惑之地?”
“既然她们可以进来,就说明在那夜名歌手过赛后,她们的灵性与我存在共通之处,可为什么又”
范宁低头看了一眼,香烟仍旧在缓慢燃烧,从刚才过桥这会燃烧的进度来看,燃尽可能还需要近一个小时。
他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也许她们现在的确“迷失”了不错,但圣者伈佊或吕克特大师说过,这支“悖论的古董”燃尽后,应该就会带着三人从此重时空中漂流出去。
趁着现在回到拱桥顶点,范宁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的确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剧变。
消失的声音,变暗的光线,上空怪异的浓雾只是一方面。
此座拱桥的结构已经高度溃烂,蒙尘不洁,摇摇欲坠,下方溪水和湖水已经干涸,露出了弹孔或环形山一般的铁锈色坑洼,远处假山的石块怪异地向上翻卷着,花草树木已经全部枯死,痛苦而畸形地朝四周扭曲开来。
这还是一些能和原来的花园对得上的“地形”。
更多地方呈现出完全怪异的形貌,范宁已经辨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就像原有的错落有致的陈列被全部扫成了一堆,在一巴掌揉扁后随意分成几片堆放一样。
环视这片诡异的“花园”几圈之后,范宁突然眼神一凝。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处相对近的地方。
是之前在波光粼粼的湖岸边停着的那艘小木船。
湖水没了,船还在,在烂到只剩木头架子的船身上面,范宁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好像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