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默装出刚刚知道史弥远到来的样子,甚至有些毛脚女婿怕见老岳父的神态,连站在旁边的赵汝述看到了,都给这位燕王殿下暗挑了一个大拇指。
“哈哈,贤婿说什么话来?前些日子,老夫精神状态不好,甚至还跟莫愁起了点争执,为此老夫还特意向官家请了假,回乡修养了一段时间。”
“身体刚刚恢复,就收到了官家送过来的聘礼,老夫才知道原来莫愁这丫头,竟然被燕王殿下相中了,这是她多大的造化啊?”
“虽然,到洛阳城来千里迢迢,虽然,老夫的身体也未必能经得起这一路的颠簸。但是,老夫还是来了,佳儿佳妇,如此天作之合,老夫又岂能错过?”
“官家给的聘礼足够丰厚,可惜路途太远,婚期又赶得紧,老夫就只好带点银票过来了,凡俗之物还希望不要污了贤婿的慧眼。”
史弥远说完,向旁边的石勇使了一个眼色,石勇会意转过身进屋去,抱出来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凋龙画凤的锦盒,送给燕王也算合乎规矩,十字插花打着红绸结,这一箱难道都是银票?
“哈哈,这么多年了,史相务实的作风依然没变啊,这份礼物才是最实在的,老朽厚颜就替燕王殿下收下了。”
见史弥远真让人将礼盒抱出来了,赵汝述也没客气,就想着自己过去接过来,总不好让郭默自己去抱那个盒子吧?
“赵长史,您可拿稳当了——”
见到赵汝述伸手来接,石勇也没拒绝,反而好心地提醒道。
“哎幼——”
一入手,赵汝述就知道要坏,这箱子怎么会这么沉?
紧跟在赵汝述身后的,正是郭默的大徒弟张世杰,别人都沉浸在师傅成婚的喜庆中时,张世杰却保持着一份难得的清醒。
尤其是,他昨晚旁听了在集贤殿里那场讨论,史弥远来了?
那还了得,这位权倾朝野的一代权相,张世杰自然也是闻名已久,尤其这个人的城府和手段,张世杰也听过很多。
他来了,会不会给师傅带来麻烦呢?
虽然,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张世杰还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因此,一见到这位闻名已久的权相,他就格外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赵汝述手刚一哆嗦,张世杰就看出了不对。
“赵长史,这种粗活还是让小子来做吧,您老陪着我师傅就行。”
斜刺里一个向前,单手接过了锦盒。
这份机敏,这份睿智,看在众人眼里,纷纷点头。
石勇则微微一愣,这个锦盒并不是木制的,而是用精铁铸成,外边刷了彩漆,让人误认为是一个木制的锦盒。
而且,史弥远也说了,送了一些银票,那么银票会有多重?
赵汝述一时不查,差点儿吃了个闷亏。
“哇,师傅这盒子好重,这得装多少银票啊?”
张世杰也意识到,对方恐怕是故意这样的,索性就出口点了出来,反将对方一军。
“哈哈,你口称师傅,应当是燕王的徒弟吧?不错,是一个机灵的年轻人。银票不多不少,老夫放了一百万两,作为莫愁的陪嫁,也愿二位百年好合。”
“嘶——”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万两啊?好大的手笔!
“哈哈,恩相如此抬爱,小婿就却之不恭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
就算郭默心里对史弥远有再大的成见,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看在这一百万两银票的份儿,郭默还是自称了一句“小婿”。
反正这老史头一见面,就也一口一个“贤婿”的叫着。
后边的程序就简单了。
郭默“绞尽脑汁”地背了两首催妆诗,新娘的闺房门打开了,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一身红装、带着盖头的李莫愁走了出来。
按照规矩,新娘的脚不能沾地,自然由郭默俯身背了起来,一直背到府外的花轿上。
一路吹吹打打,鸣锣开道,鞭炮齐鸣,四大徒弟还不时地向两旁围观送祝福的行人,撒着手中的喜钱。
六枚或八枚铜钱,用红绳穿着捆起来,也不知道撒出去了多少。
反正从接到新娘一直到燕王府,这小哥四个的手就没停过,他们还有意朝着那些年老的,或是穿着朴素的人扔过去。
接下来的流程自然是千篇一律,见到史弥远到来,老程珌难得大方一回,没再找他的茬。
史弥远坐了女方长辈的位置,而南希仁作为郭默的师傅,自然是男方的长辈。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老程珌突然又化身为天使,变戏法地拿出一卷圣旨。
自然是远在临安的官家,对这新婚夫妇的一顿祝福,并对燕王侧妃的正式册封,这有没有皇家的册封差别还是很大的。
至于具体的赏赐,官家赵扩只说了一句,婚期仓促、距离遥远、容后面领,倒是一整套燕王侧妃的服饰,老程珌还带了过来。
冯衡和黄蓉也露了面,不过她们在后宅,前边走的是朝廷上那一套,后宅却是真正的家庭礼仪。
给黄蓉这个正牌的燕王妃敬过茶,李莫愁以后再叫“大姐”,其中的意味就变了。
前院自然是大排延席,史弥远这个特殊的人物,由赵汝述和老程珌两人陪着,郭默也省心不少。
本来史弥远打定主意,今夜想跟郭默这位干女婿,敞开心扉地谈一次,首次遭遇“英雄醉”的史弥远,却同老程珌双双醉倒了。
既然召集众人来了洛阳城,自然要过了年才离开的,也不急于一时的叙旧,都是老熟人又是燕王的下属,也不存在挑理和灌酒的问题。
再说了,当一坛坛“英雄醉”被拍开封泥的时候,那些人哪还顾得上找新郎官的麻烦?
“师傅,外边有人送来一份贺礼,这是礼单还有一封信。”
这时候,大徒弟张世杰从外边走了进来,来到郭默近前低声地说道。
郭默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是夜幕降临了,他就有些诧异。
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张世杰说有人送来一份贺礼,和一封信。
来送礼的,是从中都远道而来的哲别师傅,信却是拖雷写的。
没涉及任何的军国大事,无非是些祝福的话语,郭默看得出来,无论是哲别师傅还是那封信,都透露着难言的“生疏”,干巴巴的客气。
哲别就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甚至都没有留下来喝一口徒弟的喜酒,还是郭默硬塞了两坛“英雄醉”过去,说一坛给哲别师傅,一坛带给拖雷。
今天,居然又有人这样?
“世杰,来的是什么人?”
郭默没有看礼单,只是打开了信看了一眼。
“昔日故人,特来贺喜——”
郭默觉得这也有点太故弄玄虚了吧?
既然人已经到大门口了,还需要送封信进来吗?
难道,对方觉得他是应当由我亲自去接进来?
“禀师傅,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跟您的年龄应当差不多,弟子看着有些眼熟,却断定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他说你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您大婚的日子,怎么也得赶来祝贺一下。”
跟我年龄差不多?老朋友?世杰还觉得眼熟?
这会是谁呢?
郭默这才看了一眼礼单。
好家伙,好东西还真不少,这些东西换算一下,怎么也得值十万八万的吧?
“大哥,我出去一下,应该是来了一位老朋友,这里你照看一下。”
郭默跟大哥郭靖耳语了几句,让大哥替自己招呼大家,既不失礼也更让自己放心。
“世杰,带为师去见见此人——”
郭默跟着张世杰出了大殿,一股冷风吹来,澹澹的酒意瞬间荡然无存。
穿过一道院子,郭默他们就来到了燕王府的大门处,王府的正门很少打开,通常来人都是走左侧的小门。
此时,小门虚掩着,因为张世杰进去禀告了,值守的门房就陪着来人在那里等着。
小门打开,郭默就看到燕王门口,正有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穿一套皂色的的武士服,倒背着双手,右手中把玩着一把洒金的折扇。
大冬天的,这把折扇自然不是扇风用的,应当是来人的武器,可是腰间居然还悬着一把宝剑。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此人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七分贵气,三分冷意。
“不知这位兄台是”
郭默开口招呼道。
“哈哈,郭兄多年不见,还记得故人否?”
来人闻言,转过身来,冲着郭默一抱拳。
果然是他,看来此人现在愈发的谨慎,武功也高明了不少,他到了洛阳城,居然瞒过了“听风”的耳目。
不过,他能够只身前来,却也有几分胆色。
“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完颜兄,来者既是客,里边请吧——”
“世杰,去让人在小花厅设一席,再去把孟都统叫过去,你也一起过来。”
看着郭默坚定的眼神,似乎没有因为自己的突然到来,而感到半点惊讶。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我要来?
那是康城内部出了问题,还是我进洛阳城就露出了行藏?
郭默的随意安排,看在来人的眼里,却让他凭空多想了很多。
没错,来人就是盘踞在西夏康城的完颜康,如今也是赵王了。
完颜康的到来,不是说郭默不惊讶,而是他事先猜到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郭默,无论是他个人的实力,还是他麾下的实力,这世间实在没有太多事物或人,能让他震惊的了。
郭默将完颜康让进了燕王府,完颜康一边往里走,一边观看着这座燕王府。
真够气魄的啊——
完颜康自小就在中都的赵王府长大,完颜洪烈作为大金国数得着的王爷,所居住的王府自然也不会太差。
但是,跟眼前的这座燕王府比起来,那完不可以同日而语。
甚至,就连完颜康去过的中都皇宫,也未必能比得上这座燕王府。
作为金国曾经的小王爷,自然也知道这座燕王府的来历,只是他常年生活在中都城,后来又去了西夏。
连洛阳城都是第一次来,更不要说这座燕王府了。
小花厅也在燕王府的前院,平日里人少的时候,郭默或者其他在燕王府办事的臣属,也偶尔会在这里坐一坐。
他们二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张世杰却早已一熘小跑地过来布置了。
“完颜兄,这个时间过来,想必还没用饭吧?今天你算是来着了,府上新得了一种酒,叫做‘英雄醉’,来年会在西夏境内出售,今天就让完颜兄先饮为快。”
无论是送哲别和拖雷的酒,还是现在拿“英雄醉”来款待完颜康,郭默也算是不遗余力地在搞宣传和推销了。
当然,该有的情分还是在里边的。
蒙古和西夏的市场要想打开,还必须从上而下来,这“英雄醉”自然也不会是让平民百姓来购买的。
时间不大,一桌丰盛的酒宴就摆下了,孟共和张世杰也联袂而来。
“殿下——”
“师傅——”
虽然郭默的几个徒弟都已经入了军旅,跟他也算有了上下级关系,但是郭默依然还要求他们以“师傅”称呼自己,而不是叫“燕王殿下”。
“来来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完颜兄,这是郭某麾下的第一大将,‘敦武军’的都统孟共,现在‘正好’驻守在银州。这小子呢,是郭某收的一名学艺不精的小徒弟,名字叫做张世杰。”
“你们二人可要听好了,今日赶到洛阳城来给我祝贺这位,是郭某多年的老朋友了,也是大名鼎鼎的、威震西夏的,赵王完颜康——”
等郭默介绍完,他似乎就能看到,完颜康和孟共的眼神之间,你来我往的,飘过一缕一缕无形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