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二人在许州的地头碰面时,都是一副老农的打扮,当然周围也暗中有“岳家军”的勇士护卫着。
毕竟,这几十万人都是从大金国过来的,万一出一点纰漏就后悔莫及了。
郭默接过了老程珌递上来的奏报,原来这奏报的末尾,竟然是杜杲和耶律楚材的联名。
其实,针对大金国的事情,郭默从内心里尽量避免让耶律楚材参与,不是对他的不信任,而完全是一种保护。
很多人在面对故国时,或多或少地,总有一些感情上的羁绊在里边。
大金国又要闹粮荒了,去年的冬小麦就没种上,本打算春耕的时候,补种一下其他的粮食,哪怕种些蔬菜也能缓解一些。
可惜,去年的大饥荒,百姓们连粮种都吃完了,还拿什么来播种?
老办法,继续向洛阳城的郭默求助。
在“元帅府”里,又是等李莫愁生产,又是在忙着训练那二百个小子,郭默哪有心思管这档子事?就随手丢给了河南经略安抚使杜杲。
杜杲也为难啊,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自己还在为多开垦出来的土地粮种发愁呢,又怎么可能有余力去帮助大金国?
就这样,大金国再次完美地错过了春耕。
家中已经快断粮了,再过几个月的秋收,又没有半点希望,你让这些老百姓怎么办?
于是乎,就产生了两大流向。
郭默麾下这五州府之地是一个,很多大金国的百姓,已经带着仅有的粮食,拖家带口地向西而来。
这是杜杲奏报的重点,现在的耕作水平,比起后世差得也太远了,又没有高产的粮食作物。
最高产的,应当算是一年三熟的稻米了,这河南之地的气候和水分还不适应。
去年接纳了近八十万饥民,已经算是河南五州的极限了,如果再来几十万人,不仅大金国元气大伤,郭默这边也会难受得要死。
第二个流向,却是大金国南部的蔡州和颍州。
去年,因为粮荒,大金的军队出现了逃兵。
大金皇帝完颜守绪,趁机又裁掉了一些军卒,这些人就聚啸山林、落草为寇,盘桓在南部的蔡州和颍州一带的山区。
完颜守绪也曾派兵过去征剿,派的兵多了,他担心汴梁城的防务出问题,派的兵少了,却又于事无补。
来来回回三五次之后,双方也就没真正打起来,毕竟都是曾经的同袍,有些人还曾经是上下级关系,甚至是亲友。
剿了几次,聚啸山林的金军弃卒草寇,反而“获得”了一些额外的粮食,队伍竟然也壮大了许多。
就像到了今年春天,蔡州和颍州一带,大大小小的草寇竟然有三十多处,最大的三处兵力都在千人以上。
他们之中,甚至有人偷偷派人联系在许州当知州的耶律楚材。
郭默用三十万石粮食,换得一个耶律楚材的壮举,早已传遍天下。
别的地方的人,不知道会如何评价此事,但是大金国的人,却有很多人在背地里给郭默竖大拇指。
现在,粮荒眼看着要再次上演,很多百姓也提前自谋生路,甚至叫走了在金军中当兵的子弟。
到处兵荒马乱的,光有老人、妇女和孩子,长途跋涉的总是会有安全隐患。
于是乎,军中的子弟又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逃亡,甚至带走了配发的粮食、武器和战马。
军中的将领也无能为力,只能一级一级往上奏报,最终还是落到完颜守绪的手中。
“啪——”
又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刁民、,都是一帮不顾大金利益的孬种——”
“陛下,还请您早做决断为好,咳咳咳”
又过了一年,师安石就又老了一岁,不知道是因为年老体衰,还是为国事所愁,这半年来师安石的身体每况愈下。
现在,站在龙德宫里的师安石,头发也不如去年茂密了,身体更显得句偻,还不停地咳嗽着。
“师老,您可要保重身体了,您要是倒了,让朕今后向谁人问策去?”
看到师安石可怜的样子,完颜守绪也是一阵心疼。
亲自走过来,拉过一副绣墩,扶着师安石坐下。
“呵呵,陛下,老臣的身子骨还行,恐怕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不过,我大金此时的情景着实堪忧啊。”
完颜守绪对师安石的态度,让这位老臣一时感动不已,内心却知道这大金国恐怕跟自己的身体一样,时日无多了。
完颜守绪想了想,挥手让龙德宫中伺候的内侍和宫女都出去了。
“师老,以您之见,我们现在还能怎样换来粮食?”
完颜守绪也拉了副绣墩,紧挨着师安石坐了下来。
“换粮食?老臣没明白陛下的意思?”
师安石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完颜守绪。
“师老,去年粮荒时,咱们用一个许州,用一个耶律楚材,就换了三十万石粮食,外加释放了近八十万饥民。”
“如今,咱们手中尚有卫州、蔡州、颍州、徐州四州,以及开封、归德两府,还有朝中这些文臣武将。以师老看,何人何地能有去年许州和耶律楚材的价值。”
等耶律守绪说完,老眼昏花的师安石彻底惊呆了。
“陛下,你?——”
老头子用手点指着完颜守绪,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老,朕也知道这样做有些饮鸩止渴,但是,不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大金国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
“无论是州府,或者是文武重臣,哪一样朕也舍不得,可是不这样就拿不到粮食,你让朕怎么去养活八万金国勇士。”
“哦,根据完颜赛不枢密使昨日拿过来的奏报,现在已经没有八万人了,只有六万出头。”
“这样也好,还能节省一些粮食,兵在精而不在多嘛”
完颜守绪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师安石的心却已沉到了谷底。
“陛下,军国大事,陛下完全可以一言而决。老臣老眼昏花,又体弱多病,就先回去了。”
“陛下,您多保重吧——”
师安石挣扎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冲着完颜守绪深深地施了一礼。
然后,转身离开了龙德宫。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师安石的身上,他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殿下,您看他们所奏,咱们是不是该有一个章程?”
终于该收网了吗?
“二位,大金国民间已经没有了粮食,去年送给他们那三十万石,恐怕最多也就再能支撑一两个月。”
“金军剩下六万多,却有一万多人,是掌握在黄河北岸的崔立手里。”
“自从上次河北大战之后,这位崔立将军死守着卫州城,就连金国皇帝连发了几道诏书,他都没回汴梁去。”
“看来,我们真正要对付的,只是守卫在汴梁城附近的四万多人马,出动五万‘岳家军’足够了。”
到现在为止,“岳家军”的人数已经达到八万,在郭默眼里,真正算是训练有素的,还是最初那五万人。
“赵长史,先写一道‘告金国百姓书’,务必金国六州府之地,每处都要散播五百份以上。”
“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大宋看不得金国百姓受灾难,将于一个半月之后,六月初一发动对金国的倾国之战。”
“奉劝金国的百姓和军队,务必在六月初一之前,从军中劝回自家的子弟,等大宋一统金国之时,他们可以带着武器、盔甲、战马和军中的信物,来换取三百斤粮食或三十亩永业田。”
“大金国的皇族,凡活捉一人送来者,奖赏两百斤粮食。当然,能将金国皇帝完颜守绪送来者,给粮食一千石。”
“殿下,您也太堂堂一个金国皇帝,才值一千石,这比起晋卿来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啊,哈哈哈——”
老程珌也知道郭默这是在埋汰人,也不加劝阻,直接站起身来,借着郭默的纸笔,刷刷点点,一挥而就。
老程珌干了多年的礼部尚书,算是专业的外交官,写出来的东西,比起郭默所说,还要尖酸刻薄一些。
“另外,传令给岳翱,让他现在就集结五万最强的‘岳家军’,在许州边境不停地操演练。”
“提前两天吧,五月二十八日晚间,就杀过边境,直接杀往汴梁城。”
“再通知金国境内‘听风’的人,将所有战斗人员都向汴梁城移动,防止完颜守绪逃窜,即便是逃窜了,也要第一时间给咬住了。”
“殿下,您方才说是六月初一,现在又”
赵汝述还觉得郭默这样出尔反尔,是不是会有损大宋太子殿下的清誉?
“哈哈,老赵啊,对待敌人哪有那么实诚的?这就叫做兵不厌诈。”
“再说了,就算是到时候有人诟病,大不了治岳翱那小子一个‘不听号令’的罪名,他再上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自辩折子就行了。”
赵汝述想了想,也是这样一个道理。
看来,比智谋自己还可以,比无耻,好吧,那也是智谋的一部分。
一封“告知书”,一封军令,一明一暗两种方式发了出去。
顿时,在大金国仅存的六州之地上,就掀起了一阵狂潮。
“混账,这个可恶的赵昊,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朕才值一千石粮食吗?”
完颜守绪再次在龙德宫内发怒了。
站在宫里的几位重臣,一个个都没敢说话,心里却在暗自腹诽。
“都什么时候了,陛下怎么还在计较自己的身价?”
“枢密使,崔立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对于这个自己亲手放出去的领兵大将,完颜守绪早就感到极其的不满,既是对崔立本人,也是对他自己。
完颜赛不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说道。
“陛下,崔立前天来书,索要十万石粮食。他说‘皇帝不差饿兵’,总不能让他的人饿着肚子来勤王吧?”
“哈哈,他的人?大金的军士,什么时候成了他崔立的人了?”
“完颜康呢?完颜康那边派人去联络没?”
完颜康,还是大金国上一任皇帝放出去的。
完颜守绪继位后,根本就没有跟对方有过联系,现在面临灭国之危了,才将远在西夏的完颜康想起来。
“陛下,老臣连续派了五波信使,却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也不知道是没送出去,还是说完颜康收到了信息,没有答复。”
完颜赛不更是无奈,当初他就劝过完颜守绪,正式派人过去册封一下完颜康,反正你册封不册封,对方赵王的事实都是存在的。
如果去册封一下,将来也许还有用到对方的事情。
现世报,来得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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