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州,是完颜康军驻扎在最北边的城池,在平州和银州的正中位置,由老将移剌蒲阿亲率两万“忠义军”驻守。
头一天,蒙古人的战书已经送到了,是贴木哥亲笔书函,约移剌蒲阿次日野外一战。
可惜,移剌蒲阿已经过了头昏脑热的年龄,这封战书的到来,只是让他连夜又在城墙上增加了一些防御手段而已。
说到攻城守城,金国人无疑要比蒙古人更在行一些,毕竟他们统治大宋当年的地方多少年了,朝廷之中也多有汉人为官为将。
华夏民族是一个很奇特的民族,无论你是哪一个少数民族,等真正统治华夏的时候,都会逐渐地被华夏本身的文化影响、浸泡、吞没。
更何况,金国本身是由女真人而来,他们对比蒙古人,反而就不是纯粹马背上的民族了。
因此,移剌蒲阿明智地选择了据城而守。
贴木哥也知道移剌蒲阿,毕竟双方都在西夏待几年了,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之所以下一封战书约其野战,一是抱着侥幸的心里,万一这位移剌蒲阿心血来潮呢?
更重要的,他就是想把移剌蒲阿的目光吸引到蒙州的西城门,方便博尔术率领的两万蒙古军,突袭蒙州城的东门。
是的,总共四万五千人的蒙古军,一下子就出动了整整四万人马。
不过,现在站在蒙州西门外的,只是贴木哥率领的两万人马,而博尔术的人,尚且隐藏在暗处。
连最基本的开场白都没有,贴木哥就指挥军队,驱赶着数千名平民向着蒙州城攻击。
这是蒙古人惯用的手法了,为了降低自己人的伤亡,沿途洗劫了一些村落,将这些平民推到大军最前边。
用这些平民的身体消耗敌人的箭支,也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同时,蒙古军成扇面分开,不停地向城头上射击。蒙古骑兵本来就是天生的弓箭手,狙击、远射、齐射,无所不长。
正因如此,蒙古军对远距离打击也情有独钟。
半个时辰过后,城头上移剌蒲阿的军队忙的不亦乐乎,损耗了大量的防守物资,明明知道城下这些是平民,但是谁也不敢放松。
万一就是这些人把城门打开了呢?
谁又能保证,这些平民里边,就没有暗藏着蒙古人的军士呢?
蒙古军却在后边悠闲地放着箭,不时的有军士从城头上掉落下来。
“抛石机,上——”
贴木哥一挥手,从后边推上来十几架抛石机,看来这次他们是准备的很充足啊。
这时候,火炮还没有出现,就连着名的“回回砲”都要再等几十年才能出现,攻城的远程武器首推抛石机了。
蒙古军中,最重视用投石机的,要数死去的木华黎,他甚至有自己专属的“砲兵部队”。
当时的“砲”就是抛石机,常见的就如眼前这些,又叫做拽索式抛石机。
将一根或数根椽木,用铁箍捆绑在一起,构成抛掷臂砲梢,置于砲架上,一端系有装填砲弹的皮囊,另一端系上几十根拽索。
发射时,人力勐拉拽索,利用杠杆原理,将砲弹巨石或者引火物抛射出去。
一轮砲石打过去,城墙上就出现了伤亡,关键是这东西根本没有办法防备,只能一味地躲闪。
不论哪种抛石机,安装、拆卸、调整射程、重新瞄准目标,都非常麻烦和耗时。
因此,蒙古军的抛石机采用了装有轮子、可以推移的砲座,看来贴木哥和博尔术,这大半年真是好好准备了一番。
“哈哈,好,不敢露头了?抛石机继续往前推移,全军放箭——”
此时,在前边充当炮灰的四千多百姓,几乎已经伤亡殆尽了,城头上的反击,蒙古军也出现了伤亡。
“贴木哥汗,咱们的砲石不多了,每架抛石机最多还能再发五次。”
这个时候,亲卫兵跑了过来,在贴木哥的耳边低声道。
“所有抛石机,对准蒙州城的城门,给老子狠狠地砸——”
砸塌不了城墙,老子还砸不开你们的城门吗?
只要城门被砸开了,这些赵王麾下的将士,在蒙古铁骑的眼里,就是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不好,蒙古人在攻击城门了,所有人弓箭招呼那些摆弄抛石机的——”
城头上指挥的副将看到了,急忙命令五百名弓箭手上前,居高临下地重点照顾那些蒙古人的抛石机手。
移剌蒲阿,一见到对方将十几台抛石机推出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就急匆匆下城楼去了。
“啪——”
“啪——”
“啪——”
“卡察——”
终于,蒙州城的西城门,被蒙古人的抛石机给砸破了。
“大蒙古的勇士们,蒙州的城门已经被砸破了,给本汗冲进城去,一日不封刀——”
“一日不封刀——”
好家伙,多么老套的招数,多么好使的招数。
两万蒙古铁骑,各个策马奔腾,还不停地向城头上放箭,就向蒙州的西城门冲了过去。
这时候,贴木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蒙州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手了?
突然,他觉得自己和博尔术有些高估了守城的移剌蒲阿。
“哼,移剌蒲阿,金国宿将?呸,也是废物一个!”
贴木哥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发现全力向前冲刺的蒙古铁骑,慢慢地停了下来。
而冲在最前边那些蒙古军,却正遭受着城上军士的无情射杀,还有大量的石块从城头上被扔下来,赫然,就是方才他们抛石机发过去的砲石。
“怎么会这样?”
“报——报贴木哥汗,方才对方城门被砸坏了,可是城门背后却完全被封死了,都是砖瓦石块或泥土堆砌的,恐怕短时间没办法打通。”
“啊——”
像这种情况,那可不是说没办法打通,而是说你如果派出军士清理通道,就要时刻面临着头顶上弓箭的洗礼。
蒙古人,有多少条命够往里填的?
“把“云梯”、“楼车”都给本汗用上——”
贴木哥是准备了不少攻城器械,没想到才打第一个城池,就要悉数登场了。
抛石机还好说,无非是找人多做一些砲石,或者更换一些零部件,这“云梯”和“楼车”,那要是用完了实实在在就要重新做的。
不过,仗打到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四座“楼车”,十架“云梯”被从后队抬了上来。
“所有人,用弓箭压制城头的弓箭手——”
也就是蒙古军人人是骑射高手,能跟有着地利优势的守城之人,对射的不分高下。
“沸水,给老子往下倒——”
看到很多蒙古人冲到了城下,甚至已经有云梯在搭城了,移剌蒲阿也走上了城头。
原来,刚才他跑到城下去,让预备队将城门旁的房屋拆了,无论是砖瓦还是土石,统统往西城门口堆,相当于在城门背后又立了一堵厚厚的城墙。
至于说自己出城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东城门吗?
就算是都堵死了,只要城池还在,就有疏通的时候,如果城池都丢了,一切就都完了。
“将军,咱们真的要去攻打汴梁城吗?可是,咱们是金国的军队啊,怎么能去打自己的城池?里边可是有咱大金国的皇帝啊——”
崔立的军队,提前一天就来到了黄河岸边,一万五千人马他全带上了,连一个守城的都没留。
卫州城,东西北三面都是大宋的军队,他们要是想攻打卫州城,估计就算是一万五千人全留下来,也是无济于事的。
本来就是要去“消耗”这些人,用这些人的命去换得自己投诚的功劳,崔立又怎么会有所保留?
“哼,赵老三,你要想清楚了,你是女真人还是老子是女真人?你我都是堂堂正正的汉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都一年多了,你从汴梁城拿到过一粒粮食吗?这一年多弟兄们吃的粮食,都是老子用自己的钱,从宋军兄弟手中买的。”
“现在,大宋的太子殿下令谕到了,只要咱们参与攻打汴梁城,事后所有人都论功行赏。”
“金国人?金国皇帝?老子不稀罕,也不在乎。有谁想退出的,趁早说出来,咱们兄弟一场好聚好散。”
“如果当面答应了,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别怪我崔立心狠手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老子可不希望对自己的兄弟来——”
还真别说,不管崔立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这场面上的话一说,还真有不少人嗷嗷地在旁边给他捧场。
五月二十七当天,天刚刚亮崔立的人就开始渡河了。
黄河北岸的船并不多,一次只能过去两千人,他的军队要想全部过去,就得往返七八趟,什么事都会给耽误了。
因此,崔立亲自带着两千人,头一批就过来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再往前来,就要开弓放箭了——”
崔立的船快要靠岸时,南岸的简易水寨上,值守的哨兵看了个正着。
“不要误会,本将乃是卫州守将崔立,奉陛下之命,领兵前来勤王,这是凭证——”
崔立亲自摘弓搭箭,将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给他的一道诏令射了过去,“啪——”正钉在哨楼的木柱上。
崔立的船队也暂时停止了前进,等着对方去通告他们的将领。
时间不大,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迎了出来。
“哈哈,原来是崔将军亲自到了,在下有失远迎,早就听说崔将军可能会来汴梁勤王,还真把您给等来了,开水寨,迎接崔将军——”
这个水寨,目前也只有三百多人,与其说是在驻防,不如说是在看家,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人。
过了这个水寨,再往南去,正常只有一处军堡,也就三五百老卒在驻守,然后就一马平川直接到达汴梁城的北城门。
水寨的营门被打开了,驻守的将领带着自己的人迎了上去。
崔立也很是感激,笑呵呵地同对方交谈着,毫不介意对方只是一个掌管数百人的小校尉。
等崔立的人完全上岸之后,略微缓了口气,就在水寨的南边拉起了一道警戒。
“这位校尉,崔某在北岸还有一万三千人马,可惜没有那么多的船只,还是麻烦校尉调派船只接他们过来吧。”
“毕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汴梁城勤王,崔某人可是倾巢而出了——”
“崔将军果然是忠君体国之人啊!船只的事情您放心,水寨的大船开过去,一次就能将对岸的兄弟们都接过来。”
这名水寨校尉也是个热心肠,水手不够,直接把他麾下这三百多水军也派了出去。
整个水寨,就留下他老哥儿一个,要不是为了陪着崔立,估计他也会跟船过去了。
看来,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啊,崔立很是满意这水寨校尉的配合。
“兄弟,崔某想借你一物,不知肯否?”
“啊,崔将军想借何物?只要是在下有的,绝不推辞!”
看着水军校尉满脸真诚的神情,崔立却笑得更加阴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