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南天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就低声地对郭默说道。
“有吃有喝都堵不住你的嘴?”
郭默狠狠地瞪了一眼武南天,他才不愿出这个风头呢。
一来,他根本就不会作诗,之前流传出那两篇,还是剽窃过来的。
二来,就算是他会作诗,不能盖压场,或者是传世之作,他都不好意思站出来写。
“什么?师傅有好的诗词?那快写出来啊,师傅写的一定比他们所有人写的都要好一百倍,不,一千倍——”
好嘛,武南天被郭默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喝得半酣的哈吉却鬼使神差地听到了武南天的话。
就他那大破锣嗓,平时说话就瓮声瓮气的,现在喝了酒嗓门无形中就变得更大。
“哦,太子可是有了佳句?”
郭默的座位,距离官赵扩本来就没多远,就算是中间隔着几位上前献诗的臣子,也隔不住哈吉的声音。
“父皇,您不要听这个浑小子乱说,儿臣哪有什么佳作啊。”
郭默一看要坏,急忙站起来失口否认。
“殿下,您就不要谦虚了,先不说早些年您流传甚广的那两篇词作,就算是‘封神演义’里那些诗词,不也都是您写的吗?”
“这您可是推卸不了的,老臣可是前前后后都亲眼目睹的,不带半点的虚假。”
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当初写那部“封神演义”,完是为了取悦小襄儿,后来见众人都喜欢,自己那时候也闲着无事,索性就将整部书都“写”了出来。
现在可好,自己本来想推脱掉,先是被自己的徒弟出卖,现在又被自己府上的太子太傅出卖,咱做人就这么失败吗?
“哈哈,太子啊,有赵太傅这实名举荐,你恐怕是推脱不了的啦。废话少说,朕亲自给你把盏,能写出好的诗词来,也算是一段佳话。”
说着,赵扩还真的站了起来,顺手拿起自己桉上的酒壶,这是要上前去给郭默斟酒啊?
“呵呵,既然官家都亲自斟酒了,那么老夫就为太子殿下研墨吧——”
话音刚落,旁边又过来一位老者,居然是卸任的枢密院使,曾经的百官之首,现在的卫国公史弥远。
郭默被立为太子之日,就是这史弥远倒台之时,为了稳定大局,赵扩还是给了史弥远足够的体面,赏了他一个卫国公。
可是,除了这个国公的虚名,其他一切职务部抹去。
史弥远倒台了,官家是没找他麻烦,架不住下边那些负责具体事务的小官小吏暗地里使绊子。
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今天找你一个茬,说你这个违规了,明天又找你一个茬,说你那个逾制了。
一年多下来,属于史弥远名下的那些产业,很多都遭到了骚扰甚至兼并。
史弥远也曾是一手遮天的人,他自然也懂得其中的门道,可惜,现在形势比人强。
为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又犯不上去有司状告,就算是状告了,真的就会有人来帮他出头吗?
再说了,他的那些家产,无论是房产还是地契,有多少又是干净的呢?
后来,史弥远索性也想开了,直接将他大半财产都分给了几个儿子,有些甚至都低价贩卖了,只留下挂着“卫国公”牌匾的府邸,还有城外一座庄园和百十亩水田。
这次官家赵扩北上祭祖,除了留下必要当值的官员,他带上了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卫国公史弥远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史弥远这一年多的所作所为,手中掌握着“皇城司”的赵扩,自然了解的清清楚楚。
现在,史弥远已经大权尽去,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而大宋彻底覆灭了大金国,收复了大金绝大多数的疆土,赵扩的心胸仿佛也随着大宋版图的扩张而变得豁达,不再是偏安一隅之时的心境。
尤其是西夏的无上皇李遵顼病逝之后,赵扩似乎更是看开了许多,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富贵权势,到头来不都还是一场空吗?
因此,赵扩看到礼部所拟的北上名单后,把史弥远的名字向前提了很多,好歹是一品国公呢。
不过,像国公这样的爵位,官家说你有用你才有用,官家要是想不起你来,对不起,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空壳子。
官家赵扩斟酒,卫国公史弥远研墨,太子太傅赵汝述,更是抢着给郭默铺好宣纸,递上了狼毫。
郭默整个人傻眼了。
这是几个意思啊?
自己被三个老头子群殴了吗?
“哈哈,太子,你看文武百官都看着你呢,你这个大宋当今第一才子,不会就这样认输吧?”
“殿下,要认输也行,看见没这一坛还没开封的‘英雄醉’,您直接灌下去,老臣也算是有个台阶下。”
什么狗屁“大宋当今第一才子”,那不是说“许仲琳”的吗?
“封神演义”一面世,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有人为里边的故事着迷,有人为里边的诗句喝彩,也有人为里边的人物叫好。
因为当时书上作者写的是“许仲琳”的名字,有好事者就称“许仲琳”为大宋当今第一才子。
郭默现在被逼得,都忘记了自己就是“许仲琳”了。
“写”诗词,还是喝一坛酒?
看着周围一个个热切的目光,郭默知道自己没得选,看来还得再做一次文抄公了。
可是,要写中秋的诗词,还得是宋以后的,这要想找出好的来,还真有些难度。
看到郭默已经开始“构思”了,众人也不再说话,都静静地期待着。
有了,郭默刮骨搜肠之后,右手接过赵汝述递过来的狼毫,左手端起赵扩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在史弥远磨好的砚台上轻轻蘸了蘸。
“琵琶仙·中秋——”
“哇,这是要写一首长短句啊?”
“是的,这琵琶仙可不好写,百十个字呢,却韵脚刁钻,格调清雅……”
“嘿嘿,老兄居然用‘清雅’来形容?佩服佩服,不就是男欢女爱吗?”
“太子殿下居然用这个词牌,是不是有些……”
“哎,你懂什么?太子殿下乃性情中人也!”
……
好嘛,郭默才写了一个词牌名,周围那些自认为满腹经纶的大臣们就纷纷议论开来。
赵扩回头环视了一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自己好不容易让儿子答应动手写一首词,你们这是要出来搅局吗?
随着赵扩噬人般的眼神,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这是一首纳兰性德的词,可谓是最悲愁的中秋词。
明月还是当年的明月,可去者不可追,只剩词人中宵独立,暗自神伤。
自你走后,连月亮都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好词,好词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顿时,夸赞声一片片响起。
抛开词中悲伤的格调,却也是一首难得的好词。
“太子,你心中在想念何人吗?”
赵扩也是懂诗词之人,别说是赵扩,就连当年驰马纵横的赵匡胤都能写上两笔,别说受过系统教育的赵扩了。
“回父皇,儿臣是想念我大宋当年的强盛,想念太祖皇帝当年的英姿,即便如此,燕云十六州依然还没回到我汉人的手中。”
“明日就要祭拜先祖了,儿臣觉得还是差点儿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就鬼使神差地写了这首词。”
好吧,反正写都写了,随便自己怎么解释,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是信了。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江山美人,江山就是最好的美人,奈何江山不啊。”
“不过,我儿英明神武,朕相信很快你就能一统寰宇,重现汉唐时汉人的风采!”
到底是亲爷儿俩,看来,赵扩也信了。
次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满朝文武,身着盛装,在官家赵扩的率领下,向永昌陵祭拜。
低沉的号角声,三十六通追魂鼓,鸟鸟冲天的香烛,赵扩庄严地宣读着祭祀的文稿,自郭默以下,众臣都虔诚地跪拜在那里。
一篇洋洋洒洒的骈体文,郭默听得昏昏欲睡,老赵扩却读得煞有其事,最后居然潸然泪下,而又振臂高呼。
郭默还是不能完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情感,如果不是有真情实感,那该有多深厚的演技啊?
“太祖皇帝在上,后世赵家子孙有赵昊者,文采飞扬、武功卓越、胸怀天下、气吞山河。”
“臣赵扩年已六十,精力不济,今愿将皇位传于太子赵昊,愿太祖保佑我大宋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什么?
祭祖居然演变成了皇帝传位?
一众大臣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