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京城，卫国公府。

一个侍女端着一托盘原封未动的饭菜从前院书房里走出来，迎面碰上了老管家。

“国公爷又没用饭？”看到托盘里的东西，老管家皱着眉问道。

“赵管家，”侍女微微福身，站直后咬着唇摇了摇头，“没有。”

老管家担忧的看了书房紧闭的房门一眼，又问：“里面都有谁在？”

“就只有顾伯伯在，没有别人了。”侍女回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1赵管家摆了摆手，若有所思的盯着书房的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侍女又对着他福了福身，低着头走了。

要是他不是那么专注于书房的话，肯定能够发现，那侍女眼里的惊恐，因为她端着托盘的右手心里紧紧地捏着一个纸团子，很明显就能看出来那是刚刚才被团成那样的。

书房里的气氛也不好，顾家明愤怒至极地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尤不解恨，脸红脖子粗地扶着书桌喘粗气，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他最信任的忠仆正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桌子底下一小堆儿像灰尘一样的粉末，用宽大的袖子挡着手，在鼻子底下擦了擦。

“国公爷息怒，您的身体要紧，二公子如今下落不明，那边的事情还要国公爷拿主意呢1老仆左右看了看，不动声色的上前劝道。

“息怒，老顾你来说说，我拿什么息怒？”卫国公再次气恨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愣是给拍出了裂缝。

“国公爷······”老仆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犹豫了。

“怎么？就连你也对我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实话了？”顾家明恶狠狠地瞪向老仆。

“小的不敢，”老仆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的对国公爷的忠心日月可鉴，国公爷，我······”

“唉1顾家明看着跪在跟前白发苍苍的老仆，心里不由一酸，他这一生害人无数，总以为自己大局在握，什么都不在乎，哪怕牺牲的是自己的孩子也无所谓，但真的到了眼前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能够陪着他的竟然只有这个老仆了。

“你起来吧！是我太心急了。”他弯下腰伸手把老仆拽了起来。

“国公爷1老仆神情激动地颤声叫道，但仔细看的话却能够发现他眼底的神色冷静极了。

“老顾啊！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你来说说，现在咱们是不是到了穷途末路了？”

“国公爷多虑了，如今皇上不是也奈何不了咱们么？虽然这次二公子很可能已经失手了，但事情也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说不定他现在身陷险境，正等着我们去救他呢！国公爷可不能自乱阵脚啊1被叫做老顾的老仆劝道。

“你说得对，皇上现在确实还奈何我们不得，但他如今羽翼已见丰满，再给他找到我们这些年行事的证据，大概就要冲我们开刀了。”顾家明坐回椅子上，半阖着眼睛靠着椅背说。

“国公爷宽心，那证据哪里是那么好找的？要是能找到的话，他早就对咱们动手了。国公爷别忘了，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和五皇子呢！更别说娘娘腹中又怀上了小皇子了。”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后如何？五皇子又如何？老顾啊，你还是心不够狠啊1顾家明叹道。

“论起英明果决，小的自是不如国公爷甚多。”老顾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似哭似笑，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心不够狠，但你的对手却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所以老顾啊，收起你那没用的同情心吧！以后好好地跟着公爷我，等我大事成的那一天，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连你都背叛我······”顾家明半阖着的眼睛里阴狠一闪而过，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国公爷放心，从你救了小的那天起，小的这条命就是公爷你的。”老顾又一次跪在了顾家明面前。

“嗯，对你我还是很放心的。对了，这两天你出门一趟，给我去办件事儿。本来这件事儿过去了应该是朗儿去办的，但他现在不知所踪，只能让你去了。”

“国公爷请吩咐。”

“夏国那边自从朗儿失踪后就成了一盘散沙，我要你去对那边进行整合，最好重新把我们的网络建立起来。这件事儿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了。”

“定不负国公爷的嘱托。”老顾应下后又担忧道：“那国公爷这边伺候的人······”

“这一点你无需操心，赵管家自会安排可信的人过来。”

“如此就好，我明早就出发，还请国公爷保重身体。”

“嗯，你去准备准备吧1

“是1老顾恭敬地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书房。掩好房门之后迎面碰上了一直等在那里的赵管家。

“老顾啊，怎么不在国公爷跟前伺候了？”赵管家眯缝着眼睛看他。

“国公爷另有吩咐，我要去办事。我没在的这些日子，你要仔细伺候国公爷······”

“行了，这些事儿我还不明白吗？要你多嘴，以后国公爷这里就有我了，你还操什么心呢？”知道老顾要离开，赵管家明显变得十分开心起来，语气中的洋洋得意怎么都掩饰不祝

“你知道就好。”老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绕过他走了。

“哼，整天就会溜须拍马，早晚有国公爷看不上你的那天。现在嘛，就先让你再得意得意。”语气恶毒的说完，赵管家换上了原来老实憨厚的面容，敲开了书房的门。

“老顾走了？”顾家明眼都没睁的问。

“回国公爷，他走了。”

“人都安排好了？”

“是的，廉贞已经做好准备，这一路他会暗中跟着老顾······保护他。”赵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违心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嗤1顾家明睁开了双眼，看着赵管家，“老夫一向欣赏有野心的人，但空有野心却没有相应的胆识与手段，那还不如什么都没有。”

“是，国公爷教训的是。”赵管家原本闪着兴奋光芒的双眸暗淡了下来，垂头应道。

“行了，下去吧1顾家明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意兴阑珊起来。他确实不排斥手底下的人明争暗斗，也愿意让底下的人在他跟前争宠，因为那样可以让他获得十分微妙的快感，那种能够一念之间就决定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老顾之所以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也是因为他不动声色的击败了很多试图跟他争的人。但顾家明对老顾的不满也恰恰就在这里，他实在是太过心慈手软了，对于那些给自己使过无数绊子，甚至想要他的命的人，他在获得胜利之后并没有将那些人赶尽杀绝。

在卫国公顾家明看来，再没有一个敌人能够比死人更加能够让他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