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算准了方暮舟的心思,宋煊有煞有介事地重复了一遍后,这才开始动作。
宋煊极为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之前都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
此时只是先清洗掉脚上的泥泞,阵阵刺痛方暮舟自然能忍,只是他未有什么不适,倒是宋煊先出了一脑袋的汗。
“怕什么?”方暮舟轻声问道。
“怕我动作太糙,也怕师尊疼了不说。”宋煊没有抬头也未抬眸,只稍显急切地回应道。
许是宋煊的表现太过认真,方暮舟一时未控制住便偷偷笑了片刻,才又道:“真的不疼。”
宋煊惊喜异常,再问了一遍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但就算如此,他也未有丝毫的放松。
毕竟这会只是清洗而已,等会儿要取出伤口中的碎石才是真的难熬。
……
碎石深陷入皮肉之中,纵使宋煊动作再轻,异物带来的疼痛感也是无法消减的。
伤在脚底,方暮舟疼得发抖,喘息愈发急促之时吼间泄出难抑的痛喘。
声音虽微不可察,但宋煊始终分神看顾着方暮舟的举动,这般细微的声音也被他捕捉,手登时如触及火焰一般猛地弹开。
“师尊?很疼吧?”宋煊急切询问,却见方暮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师尊,就快好了,再忍忍,就好了。”宋煊没有犹豫,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将最后一颗碎石也取了出来。
二人瞬间都泄了口气。
只是未及停歇许久,宋煊在伤处撒了些药粉,又取了纱布细细包扎过后才算完。
只是,他却未将方暮舟的脚自自己腿上移开。
“倒不及伤到骨头,但定是会影响走路的,师尊怕是还要再疼几日了。”宋煊稍显惆怅的语气,仿佛伤的是他一般。
“……嗯,”方暮舟浅声应答。
……
二人之间的沉默是毫无缘由的,也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
宋煊好几次想要张口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将要说的话究竟是否会使自己露馅。
若是被方暮舟知晓,自己死后其实从未离开过,只是在方暮舟看不到也感知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会做何表现呢?
可能如前几日那般气到吐血,也可能根本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毕竟这次,他只是随意编了个理由,方暮舟便不再多问,只坦然接受。
虽然那个理由在他看来就已是漏洞百出。
但方暮舟就那般接受了,没再多说什么,甚至不去过问宋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重生。
就算宋煊当初不由分说地离开、如今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就算方暮舟这一年的苦苦挣扎就像变成了一场笑话一般,仿佛这些都已不重要,只要宋煊还活着,一切就算再荒谬,方暮舟也全都能接受。
前日,宋煊是被久别重逢的惊喜冲昏了头,这会儿完全冷静下来,才发觉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甚至反倒疑点重重、难以捉摸。
毕竟作为方暮舟最疼爱的弟子,相较一年前宋煊逝去之时,方暮舟在一年后重逢时的表现,未免冷静的太过了,仿佛魂被抽走了一般。
方暮舟突然不住地轻声咳嗽,宋煊这才回了神,方才将方暮舟的脚放下,起身倒了一杯已然凉透的茶,端给方暮舟。
“师尊……”宋煊煞有介事地唤了一声,得到了方暮舟一个抬眸示意后,却猛然哽住,不知要说些什么。
方暮舟本想出言提醒,却敏锐察觉到了宋煊眸中转瞬即逝的失神不安,便将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就算宋煊已经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就算他还在自己梦魇惊醒时不断轻声安抚,就算他为自己摘了樱桃、扫了院子、包扎了伤口。
但总有几个瞬间,方暮舟心中仍是无法安宁的。
他生怕这只是一场身临其境的梦,生怕这宛若真实的触感瞬间化为泡影,更怕面前这不知真实与否的宋煊再次消失。
若果当真是梦,方暮舟却已不愿醒来,毕竟这梦当真圆满至极。
“阿煊……”
茗雪居外突然传来轻声扣门的声音,宋煊隔着窗棂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便言道:“师尊,我先去开门。”
语气中没有半点与方暮舟商量的意思,方暮舟便不再阻拦,收了未及道出的话语才点了点头。
之后,宋煊便快步自内室跑出,留下方暮舟独自站了许久。
罢了,反正也不是要问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