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心中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女人。漍
乌洛波洛斯最后一句话的潜在含义,是她自己也将成为今日的祭品?
这个女人,难道真的准备以自己为祭品来将他推上神座?!
不对,芬格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不相信这世上存在牺牲自我成就他人的人,而是不相信乌洛波洛斯会这么做!
她前后谋划数十年,此前更是为此准备了千万年,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将别人推上神座?
乌洛波洛斯最后看了眼腕表,微笑道:“到时间了,走吧。”
她提起芬格尔,轻轻跃下了坑洞,神色平静地走入了李雾月消失的地方。
门后是什么样的世界?漍
这一刻不仅是芬格尔心怀疑惑,乌洛波洛斯心中的忐忑与激动比他更甚,只是那些复杂而热烈的情感并未在她心中酝酿太久,就一并消散了。
她强迫自己的心冰冷下来,就像外面隧道中那些埋藏了无数年的冻土一样,变得铁石心肠,冷漠无情,掐灭自己的“**”,让神性的一面短暂压过人性。
因为门后就是这座世界的真实。
她不容许自己毫无防备地直面这座世界最伟大的秘密。
她在害怕,害怕心中的贪欲与卑劣被千百倍放大,害怕自己下定了无数年的决心在最后烟消云散,害怕自己变成自己最仇视的模样。
她在心中轻声告诉自己——这是最完美的计划。
没有言语能描述他们跨越门的刹那又仿佛历经了千万年的时感,那一瞬间他们似乎走了很远的路,又似乎只是抬脚,跨越一道简易的门户。漍
门后面。
是他们心中的世界。
熟悉的风轻轻吹在脸上。
眼前的风景是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仿若夏末的和风吹过平野,无数金色麦穗在风中倾斜摇晃,翻滚起伏。
乌洛波洛斯怔然站在麦田中。
不知何时。
那个早已戴上王冠,远离族群的女子,又换上了一身白色连衣裙,赤足站在了故乡的麦田中。漍
她沉默地站在麦田中,风在她的耳边翻飞,吹起微乱的发丝。
远方的地平线是一座巨大的城市轮廓。
随着暮色将至,天空与麦田交相呼应出瑰丽而璀璨的金色。
待天色暗淡,城市内亮起了无数盏灯。
灯光下裁剪出的憧憧人影,宛如一场皮影戏,熟悉地令人心生悸动。
悠扬的风琴声潮水般浸润在风中而来,点点滴滴的旋律叩开了女人的心房。
她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无数年前,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夜。漍
乌洛波洛斯慢慢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无数的情感像远方灯光下裁减出的影子,在心中编织着一张扎根心房牵筋连骨的织网,哪怕只是稍微地扯动,都会感到痛彻心扉的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久远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人类。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就是野兽。
在失去了故乡的很多年里,她顶着原来的面貌,却活得像一头野兽。
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名是潘多拉,也快忘了曾经的自己在无垠的麦田中搭建了一座木屋,远处的巨城中居住着她喜欢的男孩和友人。漍
那些错过的遗失的放弃的离开的……
又在此刻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却发现他们仍然血淋淋地刻在心底,
可是想起来又能如何?
也只是徒添伤悲。
“我知道的……”
夜风下翻滚起伏的麦浪中,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轻声呢喃。漍
“我知道的,不用提醒我。”
她轻声重复着,遥望着远方的巨城。
风突然消失了。
旷野平原上随风起伏的金色麦浪暂停在了弯腰的刹那,空气中盘旋的落叶静止在半空,隐约还能看到夜色下空中的风流。
仿佛将整座世界都凝固的庞大压力来源于高天之上。
这世间唯一还能行动的,只有女孩。
她慢慢仰起头,澄澈的眼瞳倒映着天上灭世般的景象,可她的眸光依旧平静,毫无波澜,只是隐含着沉浸入灵魂的哀伤。漍
那一年。
那些盛大而渺小的生命,就这样一同淹没在这座碧蓝色夜空下的城市里。
他们曾经蓬茂盎然地繁衍生活着,却在从天而降的灾劫下烟消云散。
乌洛波洛斯慢慢闭上眼睛。
当她睁开时,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
她似乎早有所料,对此毫不惊讶,只是唤醒了身边的芬格尔。
芬格尔睁开眼,神色怅然若失,似乎也在刚才那一刻看到了曾经最美好也是最残酷的画面。漍
“这世上的有些地方,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抵达不了;有些事情,即使我们拼尽全力也做不到;有些承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会伴随着夕阳沿着山脉落入地平线下,沉默地没有一点回音。”
乌洛波洛斯的声音清冽如一汪冰泉,浇在了芬格尔的脸上。
她低下头,望着芬格尔一字一顿道:“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芬格尔心中一震。
“弗里西斯的计划,是先以初代种的死亡,灵魂回归,推缓元素海的逆流进程,但这只能在前期起到缓冲作用,相较于积蓄了太久的元素海,几个初代种不值一提。”
乌洛波洛斯拉起芬格尔向前走去。
他们跨越门户,来到的竟然是一座沙滩上。漍
脚下是细软的银沙,眼前的海风平浪静,或者说死气沉沉。
斑斓的海水却像凝固的颜料,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海面上空荡荡,天上没有云彩,同样是空荡荡一片,这座世界诡异得毫无生气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