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城中糟乱,倒是方便宋觅娇回玉府。
夜虽深,但玉府正堂却灯红通明,玉丘、宋觅娇的舅舅舅母和表哥阿苏那都在屋里,听见宋觅娇要去江南的消息,不免惊讶。
阿苏那更是坐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反复问了好几遍,「你要去江南?」
不等宋觅娇作答,他又满脸怒意地看向沈自熙,「娇娇还怀着身孕,你竟放心她一人远赴江南?」
「是我自己要去的。」
宋觅娇语气温和却坚定,「城中乱着,若真有大事发生,我去江南兴许还安心些。」
「况且,事关爹爹,我总要亲自去看了才放心。」
「可是——」
阿苏那还想说什么,却被生母摁住了手。
阿苏那的母亲赫娜有一半汉人血统,但模样还是更偏西凉人,虽年逾四十,却依旧是个美人,虽是打断旁人的话,但也叫人生不起气,「你担心表妹情有可原,但既然娇娇的夫婿都没说什么,就还是按他们的意思来吧。」
「娇娇准备什么时候去江南?路途遥远,你又有孕在身,一切都得仔细着,你需要什么便告诉舅母,舅母替你安排。」
阿苏那自然知道母亲这样是不想自己多嘴,可城里城外到处都不安定,她又身怀六甲,哪怕不是因为他心底那点不曾宣泄出的情谊,便是因着兄妹情分,他也不能不管。
「舅母费心了,我如今在西凉是个死人,不宜大张旗鼓,三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寻个合适的时机出城便可。」中文網
坐在正座一直不发一言的玉丘看向宋觅娇的舅舅,「你多准备几辆马车,在娇娇出行那夜放出去。」
「一是为了迷惑,其二……」
玉丘瞥了眼沈自熙,「让府中的女眷暂时离开西凉。」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陡然沉了下来。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阿苏那猛地一惊,「祖父,可是有什么不妥?」
屋内沉默了许久,灯花爆了又爆,玉丘看了眼端坐在宋觅娇身边,时不时替她整理软枕倒杯温水的沈自熙,「是,但如今不要多问,照办便是。」
阿苏那眉心紧蹙,心中只有不安。
言罢,玉丘起身,看向沈自熙,「你跟我到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是。」
「祖父,」阿苏那起身跟上两步,「我同他一起。」
沈自熙给宋觅娇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又冲舅母拱了拱手,「劳舅母费心,多多照顾娇娇。」
书房内暗流涌动,气氛几乎降到冰点。
玉丘背手站在书架前,他一言不发,倒是阿苏那先按捺不住,「你来西凉,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分明一早就知道娇娇还活着,若只是为了她,你早该来了。」
「若非大事,祖父也断然不会把府中女眷都送走。」
沈自熙看着玉丘的背影,「玉老先生是怎么想的?」
见沈自熙竟直接忽略自己的话,阿苏那怒意更盛,「沈自熙!」
「阿苏那。」
沉默许久的玉丘沉声喊了一声,待书房又安静下来后,这才转头看向沈自熙,「朝中又是怎么想的?」
「朝廷动荡,牝鸡司晨,总该有结束的时候。」
「你——」
阿苏那没想到沈自熙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他不免大惊,「西凉百姓众多,你是想兴兵造反?!」
沈自熙眸子骤然冷了下来,「慎言。」
「匡扶正统,本该如此。」
「战事一起,西凉百姓必然遭殃,」玉丘心中一早便有了准备,他沉默许久,才继续道,
「我要你拿娇娇母子性命起誓,必定尽最大的努力,护住我城中百姓。」
沈自熙眯了眯眸子。
「娇娇是老先生的亲外孙女,您竟舍得?」
「若非血脉,又岂能看你的诚心。」
「玉家一脉扎根西凉多年,我不能为了自家抛下这些百姓,你肯是不肯?」
沈自熙沉默片刻,当着玉丘的面,用西凉最大的礼仪起誓道:「我用此生寿数起誓,定然最大程度护百姓周。如若食言,叫我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尝尽与心爱人分离之苦。」
誓言狠辣,玉丘和阿苏那也忍不住侧目。
「老先生舍得,我舍不得。」
沈自熙格外庄重地冲玉丘和阿苏那拱了拱手,「若想减少伤亡,还望老先生和玉家配合。」
金陵,皇城。
「滚!都滚!」
太极殿内,奏折洒了一地,掌事太监孙德被帝王的雷霆之怒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脸色铁青得撑着桌案,气得手抖得厉害,「好!好一个明阙!」
「一日七八封折子,翻来覆去都是让朕不要兴兵。」
「他若真有本事,怎么不替朕出出主意,想办法叫西凉那边安定下来!」
「若非看在明家祖宗的面子上,朕早就叫明阙丢官罢爵,抄家流放了!」
日前明阙当朝顶撞太后被打了板子,本以为他会消停,却没想到他人上不了朝,奏折却一封一封地往宫里送。皇帝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险些又被气出病来。
听到「抄家流放」这样大嘴,孙德打了个寒颤,壮着胆子出言宽慰,「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小太监慌乱不安的报信声,「陛下!不好了!」
「边疆急报!西凉不安,玉、伏两家联手兴兵,意欲自立为王!」
「陛下!陛下——!」
只听见「咚」的一声,皇帝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太极殿顿时乱做一团,整个皇宫都回荡着孙德尖利又慌乱的叫喊声:「来人啊!陛下晕倒了,快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