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漂浮的冥殿里,幽暗的光华掩映间,倾巢而出的羽蛇之魂早已不知所踪。木灵瞳,这位幽冥道灵宗最传奇的宗主,亦在天算与人算之下消弭了魂魄,龙母娘娘的尸身则倒在地上,她死去百年,如今权柄褪尽,更不复生机。
整个宫殿就像是一幅斑驳的古画。
画中人缓缓苏醒。
宁长久醒来之后,立刻伸手晃动衣袖,衣袖间的手指掐了一个聚拢魂魄的要诀,将宁小龄的魂魄拥入了怀中。
缺了一道神魂的宁小龄模样上依旧完整,只是神魂的某些部分泛着半透明的虚弱之色。
宁小龄的身躯依旧坐在王座上,腰肢纤细,白裙款款,赤嫩玉足下的冥殿,好似都是跪倒在她道裙下的领土。
宁小龄的魂魄望向了自己的身体。
她感觉这一幕很怪异,有点像是在照镜子。只是镜子里的不再是虚影,而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宁小龄小猫般蜷在师兄的怀中,对着自己伸出了手,那个身躯对她有天然的吸引,却无法容纳如今残缺的魂灵。宁小龄也没奢望着能钻回去,她只是在师兄怪异的目光下,捏了捏自己的身躯的许多部位。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宁小龄若有所思。
鱼王醒来,喵得叫了一声,宁小龄立刻缩回了手。
鱼王此刻的精神还有些混沌。
它想起了九幽最后与自己的话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悲凉。
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方走不出去的鱼塘吧
鱼王张了张口,打了个哈欠。
冥殿寂静依旧,神柱寂静依旧。
“谁可长生久视?凡尘无不灭之人”鱼王看着神柱,悠悠开口。
宁小龄听了,挑眉微恼:“谛听,你说什么丧气话呢?”
鱼王道:“这是冥君写的诗,或许是它的丧诗。”
“冥君的诗”宁小龄望向了神柱,有些生气道:“这个冥君怎么这样子啊,我们明明是帮它的,写诗也不知道写吉利一些。”
宁长久看了一眼神柱,将师妹的魂魄抱得更紧了些,他笑着安慰道:“长生久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长久是天长地久的长久。”
“对哦,天长地久。”
宁小龄眼眸明亮,立刻想起了木灵瞳先前说的那首诗。
什么来着
反正是一句很好的诗。
鱼王看了一眼上空,问道:“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宁长久魂魄归体,与身体适应之后,紫府中熟悉的金乌之鸣立刻响起。
鱼王瞟了一眼,看到了那道从身体中泛出的金光和如居于日中般的三足神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只鸟看上去温顺。
但它可知道,这只鸟的里面藏着一整个残破的国当初与赵襄儿一战时,自己便是被他拉入这个残破之国里被打败的。
哼,胜之不武!
不过那个残破的星火神国,似乎
鱼王想到了某些传言。
“师兄,鸟儿变得好大呀。”宁小龄看着今非昔比的大金乌,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当初她可算是看着师兄的鸟儿诞生的,如今三年不见,一下子大得都要认不出来了
宁长久淡淡地笑了笑,道:“师妹坐上去吧。”
说着,他捧起了宁小龄的魂魄,放到了金乌的背脊上。
魂魄本该畏光,但宁小龄沐浴在金光里,非但不觉异样,反而有一种,充实到几欲昏昏而睡的温暖。
金乌啼鸣一声,载着宁小龄向着上空飞去。
鱼王正看着,它的后颈忽然被抓住。
宁长久足下生出了一柄银亮仙剑,仙剑载着他向上空飞去,快若流光,很快追上了载着宁小龄的金乌。
冥殿离他们远去。
九幽殿下的冥府是一个深渊,但深渊并非真正的无底。
金乌笼罩之间,恶鬼隐匿在一旁的黑暗里,畏惧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师兄,我要见到嫁嫁师父了吗?”宁小龄道。
“紧张?”宁长久问。
宁小龄道:“倒也没有,毕竟我与师父也才分别了半年不到的。”
宁长久道:“那是怎么了?”
宁小龄捂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奇怪吧。”
“嗯?”宁长久先是疑惑,然后反应了过来。
自己是宁小龄的师兄,如今亦是陆嫁嫁的夫君,那小龄作为自己的师妹,嫁嫁的徒儿,又该是怎么样一个位置呢?
幸好小龄不知道,自己还兼职嫁嫁的师父。
若按这个算,嫁嫁甚至要尊称小龄一声师姑?
宁长久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地勾了起来。
宁小龄看着师兄这个笑容,总觉得师兄又在想什么坏事。
被宁长久抓在手中的鱼王,看着这个清纯懵懂的白裙少女,一想到她以后很有可能也会被这个十恶不赦的师兄收入囊中,它就忍不住生一股闷气,唉,到时候以小龄这性子,哪里斗得过那两位呢?若是宁大恶人不护着她,怕是能被欺负一辈子啊。
鱼王为自己这位渔产供应户担忧着。
越过长河般的黑暗,浮现在眼前的光幕好似夜空中唯一不灭的星辰。
宁长久松了口气。
光幕的那头,他已隐隐感觉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的。
宁长久揉了揉宁小龄的头,轻声笑道:“先去见你师父吧。”
“不要我要躲师兄后面。”
金乌振翅更快,宁小龄似有些畏光。
她与师兄的距离越拉越远。
宁小龄苦恼着脸,无奈地大声问道:“师兄,你说的,那个我认识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呀”
“等会你就知道了。”宁长久笑而不答。
轰地一声里,光如暴雨落下,照在了宁小龄的身上。
宁小龄闭上了眼。
金乌载着她如箭一般冲入光幕。
宁小龄的神魂一下子扑到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宁小龄稍一迟疑,她在这个怀抱里挣了挣,感受着鼻间萦绕的淡香和身躯间的紧致与饱满,她揽着对方的身体,下意识地紧贴着,脑袋则埋在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里,也分不清是什么。
“师父!”
小龄感受着这副柔软曼妙的身躯,立刻明白抱着自己的女子一定就是师父了。
久别重逢,她想着嫁嫁师尊温柔微笑的模样,感受着此时此刻怀抱的温暖,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师父小龄一个人在外面好想你呀。”宁小龄抱着女子,头埋在对方玉削般的肩头,泪眼模糊地蹭动着。
“师父,这里虽然很大,但是一点也没有我们剑宗漂亮的,水土也没我们那好”
“呜呜呜,我和师兄都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
宁小龄揽着脖颈,与对方拥着,轻声哭诉着,她的手臂很用力,似是要将自己揉进师父的身躯里。
宁小龄哭了一会儿,更加委屈了,她哽咽道:“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不是不喜欢小龄了呀”
呜不会是怕小龄和师父抢师兄吧?可小龄哪里抢得过师父呢?
宁小龄抹着眼泪,却看到一袭白衣雪影立在自己身前,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亦是娇 躯颤栗,泪水盈盈。
“小龄。”女子柔声开口。
“师父”宁小龄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怔。
师父在我前面那我抱的是谁啊
宁小龄一惊,还未来得及思索,神魂却被对方忽地拎了起来。
她呀地叫了一声,然后像是小狐狸一样被对方提到了身前。
“你你是”
宁小龄看着眼前漂亮得不像话的黑裙女子,意识有些迟钝,她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嗯?我是谁呢?”司命微笑着问道。
宁小龄抿唇想了会儿,心中虽然震惊,却还是笃定道:“你是师兄娶的三老婆?”
啪!
司命轻轻抬手,挥袖落下,一个板栗行云流水地敲在了宁小龄的额头上。
宁小龄此刻是神魂,要脆弱许多,挨了个板栗,立刻捂起脑袋,疼得叫了起来,求助般望向了师父。心想这个疑似师兄三媳妇的女子,虽然长得很漂亮,但也不能欺负人呀。
陆嫁嫁微笑着叹息,心想此刻宁长久还未回来,若是自己与司命作对,最后怕是一个师父与徒儿一起挨戒尺的场景那可就颜面尽失了。
她定了定神,话语清冷道:“小龄,你当真不认识这位姐姐了?”
宁小龄捂着脑袋,抬起头看着黑裙玉立的女子。
光幕中忽有风起,将她的秀丽的银丝轻轻吹起。
宁小龄看着这幻美如梦的发。
似有银色的电光穿透脑海,雷国之外的遭遇风驰电掣地涌上心头。
“恩人!”
宁小龄惊呼出声:“你是恩人姐姐!”
“唉,现在才认出来么?姐姐可真是救了个负心少女啊。”黑裙如夜的女子再次抬起了手。
宁小龄立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微笑如黑夜里盛放的花。
“我”宁小龄有些愧疚道:“我不是故意认不出的,那个面具”
当初司命救她的时候,带着一副红白色的妖狐面具。
“这就是你认不出姐姐的借口?”司命随手从身侧的虚空中取出了那副面具,轻轻地覆在脸上,然后弯下身子,凑近了宁小龄。
陆嫁嫁轻轻走来,立在一边,笑意温柔地看着司命逗弄宁小龄的模样,她们鲜活的模样在眸光中潋滟摇曳。
“没有,我”宁小龄不知怎么辩解,她看着司命被自己哭湿的肩膀,愧疚道:“对不起,把姐姐的衣服和围巾弄脏了这围巾,很贵的吧?”
司命抚摸着狐裘,微笑道:“没事,反正以后你自会补偿姐姐的。”
“补偿”宁小龄有些疑惑。
司命也不解答,只是轻轻将手覆上她的额头,无声地渡入了一道护魂的真气。
她看着恩人姐姐带着面具的模样,有些晕眩。
当初那场萍水相逢的搭救一直烙印在她的心里,她猜想过许多次,那位妖狐面具的姐姐究竟是谁,来自哪里,以后要怎么找到她。但那位恩人姐姐是这样的神秘,来去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