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口气跳下阳台。
陌莲紧绷的身体有好一会儿顿在原地无法动弹。他打开满是冷汗的手掌,再次紧紧握祝真没想到世界上有那么强的家伙。
惨叫声让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幸存的警官正在拼命呼唤被男子打成重伤的同事,试图以担架将伤者抬出去。
陌莲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这时突然有人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使劲摇晃:
“振作一点,异警!我们干这行早就有所觉悟。你现在应该要做的”
陌莲边咋舌边挥开韩元的手:
“我知道!应该要先防范“感染爆发”吧1
陌莲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重新振作起精神。看来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不过工作尚未结束。他暂时将那名怪异男子赶出自己的思绪,举起枪慎重地检査浴室与较小的卧室。他拉开所有抽屉,到了最后才面对他认为最可疑的木制大衣柜。
里面………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丧暴动物上哪去了?”
韩元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让陌莲感到有些困惑,收起手枪返回客厅。
问题出在面具男方才所在之处扩散的血迹。那并非他的血。他根本毫发无伤。
陌莲虽然不想这么认定,不过这个出血量已经到了致命的地步。
他看了一眼矮桌上的相框。相片里有一对夫妻以及他们深爱的女儿。
“这间房子的屋主是一个人住吧?”
“没错,家里只有一个男人。”
陌莲检视天花板。
“那是什么玩意…”
韩元顺着陌莲的视线,不悦地绷着脸。天花板沾到绿色的胶状物体。陌莲跳起来试着碰触黏在天花板的物质。以手指捻了一下,不知为何感觉非常黏。
“被害人铁定是在这里遭到袭击。不过被害人为了求助,大概已经从和室的窗子逃出去了。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他流了这么多血还能动,恐怕表示……”
韩元不耐烦地从口袋掏出香烟:
“所以是那个意思啰?不只是“感染源”,就连“感染者”都跑出去了?”
陌莲沉思许久:
“韩元警部,请马上下令周围的市民避难,并且封锁这一带。我想那家伙应该还没走远,我们也去外头寻找。假使引发感染爆发,可不是降级就能了事。”
彷佛在半梦半醒之间飘浮的虚幻感受。让人心情舒畅的这座浮桥,在有所自觉的同时也瞬间消失。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停止漫无目的的脚步。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
离自家似乎满远的,但是从似曾相识的远景可以判断,此处依旧是费雷尔泽地区的某处。尽管无法正确判断,不过周围的景色依稀有点印象。
他因为自己是否喝酒喝到神智不清感到讶异,可是自己的思绪还很清晰,也没有失去平衡感。只有身体感觉有点倦担
他缓缓摇头。
自己的名字?当然是冈亚明。这个名字陪伴自己四十五年,不可能随便加以忘记。到此为止还没有问题。那么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里?无法他再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没有梦游症的征兆,附近虽是住宅区,也没有亲密的友人住在这里。因此自己绝对没有过来这里的理由。
或者自己只是随意散步,凭着惯性移动双腿就自然而然来到这里。
惯性——这个词汇在脑中重复几遍,他忍不住发出苦笑。
自从上班的公司倒闭以后,直到现在他都是仰赖惯性过活。对只会减少不会变多的贷款感到厌恶,便想靠赌麻将及扑克牌弥补损失,只不过那却是所有错误的开始。等到焦躁的热切情绪消退,客观看待本身的愚昧时,已经付出贵得吓人的花销。
丧暴动物战争发生后,亚明曾以轻蔑的目光看待那些丧失生存目的,走向慢性自杀的家伙,但是如今的亚明成了自己过去轻蔑的对象。
他也无法责备早早放弃自己,离家出走的妻女。
赌输就酗酒大闹的亚明,怎么说都不算是个好父亲。现在他能维持堪用的思考能力,也是因为连买酒的钱都花完的缘故,这种理由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住所被查封后,他只能待在狭窄的公寓里发呆一整天。无法融入社会的焦虑,让他不时想要大吼大叫。
亚明在电线杆旁的自动贩卖机买瓶运动饮料,喝了一口。大概是味道太淡,完全喝不出是什么味道。
转眼间便将500毫升的饮料喝完,然而口渴的感觉却似乎比刚才更严重。
“……说真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陌莲-……你·这·个·无·情·的·家·伙啊啊啊1
这时有人在一旁大叫,让亚明顿时清醒过来。只见前方有位少女拖着长长的影子从朝他走来。少女年约十六岁,穿着内衬有着条形花纹的时髦外套与短裙,脚蹬厚底的长统靴,微微左右摇晃的兔耳则绑上可爱的发饰。
当两人擦肩而过时,
“可恶,没想到他会抛下身为“未婚妻”的我…哼…”
亚明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什么危险发言。
少女大概是被谁扔下,丝毫没察觉亚明的存在就直接走过。亚明猜测她或许是附近的居民,于是便从对方背后出声:
“小妹妹,我想问一下路。”
就连亚明自己都觉得这种开场白很可疑,抬起头来的少女果然吓了一跳,飞也似地朝后跳开。
“请、请等一下,我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我叫冈亚明,应该住在这附近,可是我忘了该怎么回家。”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正当亚明思索该说些话化解对方的误会时,少女彷佛领悟到什么似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大叔,你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
“我帮不了你。当然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办法。呃……请问你有什么遗言?应该有家人或是朋友之类的对象吧?”
“你究竟在说什么?”
“这种事我也不想直说,但是陌莲提过告知本人是必须遵守的义务,我也是因为这样才问。”
两人的对话凑不到一起。我?你?
身材娇小,脑袋高度只到纯明下巴的少女,以怜悯的目光仰望他。
“……你果然尚未察觉。那就请看看自己的模样吧。只不过为了避免陷入恐慌,一定要慢慢地看。这么一来你就明白人家说的话了。”
被少女散发的莫名洒脱与气质震摄,亚明依言望向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
他的腹部染成一片赤红。不,不只是腹部。就连肩膀与喉咙也有大片撕裂伤,如今还在不停流血。在亚明站立的柏油路面,滴下的血积成一滩水洼。
他胆战心惊地触摸腹部,感觉一股黏答答的恶心触感。
为什么直到刚才自己都没有查觉?而且怎么感觉不到疼痛?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亚明的视野有如天旋地转地暗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我……想起来了。没错,我身上一毛钱也不剩,接着……”
亚明去过次数多到数不清的面试,偶尔也会被面试官投以否定人格的言论,这时他总是会感到一股让人咬牙切齿的悔恨。
过了一阵子,亚明被聘为太阳能电池模块的面板清洁员。虽是个辛苦工作,总算能有一定程度的薪资保障,等到生活安定以后,或许还能把妻女找回来。
现在听起来只是梦话,总之眼前的目标是先重建自己的生活,当亚明领悟自己尚有可为的瞬间,身体就像岩浆喷发一般兴奋沸腾。
至少听听声音………一想到这里,亚明走到公寓阳台打电话给妻子的娘家。
在对方接起电话的铃响时刻,亚明无意识地朝上仰望,或许这才是他最不幸的事。
人体尺寸的巨大生物贴在公寓二楼的外墙。那家伙趁亚明察觉到自身存在的瞬间,闪烁着血红双眼跳了下来。
“…我拼命逃避那只丧暴动物的追杀,所以才会跑到这里。”
“感染源丧暴动物已经将体液送进你的体内。”
少女以压抑情绪的语气说道。
亚明望着自己肩膀附近的两道齿痕。
“是埃”
他的喉咙发出绝望的声音。
回忆战时看过好多次的电视内容。试验用的老鼠打入丧暴动物病毒之后,没几分钟就变成恐怖的异形,发出刚诞生的叫声,简直快把观众吓死了。
被少女指明之后,亚明觉得小腿发痒,身体变热,还有股来自内部的膨胀感。亚明体内的dna信息此刻想必正在超高速改写。等他想通这一点,才发现泪水已难以遏止。
“所以你是,异警的……?”
“嗯,我是“能力者”,名叫肖梦曦。十七岁。”
纯明本想发笑,但是脸部扭曲变形成难看的模样。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能不能帮我向妻子和小孩道歉……过去真是对不起她们。”
“嗯。”
这就是亚明最后看到的世界。
他迅速突破保持人类外观的临界点。
他的四肢以超脱常识的速度收缩,随后又以冲破身体的气势冒出漆黑的细脚。那是长着毛的四只脚,不久头部也浮现一双闪着赤红光芒的眼睛。腹部像是皮球一般大大鼓起,嘴角长出濡湿发亮的牙齿。蓝黑斑纹的体色带给人类生理上的强烈不快感,简单来说,纯明变成一只大狼
娇小的少女不但没逃跑也没有尖叫,只是静静作好准备。在此同时,不知从何方传来说话声:
“确认到丧暴动物——是狼型·1阶。现在要进入猎杀状态1
少女转头望着声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