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成为野兽(1 / 2)

齿轮人并不会哭泣。

当时,顾川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寂静的、在不动与不变之中凝望时间的深渊的人。

她始终静默地坐在草堆之中,好像一座雕像,只在初云抚摸她的手或者背部的时候,她会触电似的动摇。

这种动摇让初云感到可爱,有点像是她以前的医生,碰一下,就会这样。

她刚想说些什么,顾川却开口了:

“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你不用害怕我们。我们什么都不会做的,对不起……打扰了你……”

秭圆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继续紧抱自己的身体。

初云侧目,少年人意外的平和叫她觉得好玩。

“你不是有一直有把秭圆带走的想法吗?你转念头啦!”

少女站起身来,朝他眨了眨眼睛。

两人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进入了齿轮人的耳中。

“现在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顾川侧过头去,不敢与初云对目,他害怕叫她看出自己的胆怯来,“我们恐怕已经很难做到这件事了。我们对她也没做过什么好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有给她以她所想要的宁静……我想这样也许就很好了。”

他们原本就准备了两个大的背包还有一个小的拖车,里面已经满满载载地塞满了他们所需要的一段距离的物资。

齿轮人对附近地形的勘测,他们也了然于胸,换而言之,即是知晓了四十个以上的异族部落所在的位置,包括若干个绿洲和地下古遗迹。

有这些地点作为托底,他们就可以轻易地规划路线,在野外遇到意想不到的情况时,便可以返回绿洲或异族部落,尝试补给。

有一个问题在于,对于大荒向南尽头,他们还没有获得相关的信息,只知道齿轮人们语焉不详,说他们的世界问题解答者最多的数量都死在那儿。

思绪翻转之间,初云已经背上了厚重的包,说:

“走吧?”

“嗯。”

只是当少年人的手再度靠在齿轮边缘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地转过了头,看向一直蹲在那里的秭圆。

秭圆依旧一声不吭,犹如一片汲汲不变的深渊。

“为什么你明明痛苦到了在装死,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呢?还是说,你并不痛苦,这一切都只是我……错误的想象呢?”

他质问道。

室内一片空寂黑暗,什么回响也不存在。

他没有期待秭圆会有回答,只片刻过后,便悄悄地合上了门。

但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了一个声音,是从门后传来的。

谁也见不到那时候的秭圆的样子,只听到她说:

“我们不能离开,我们生来就是从导师们身上落下来的,我们的生命属于导师们,我们背负有使命,我们将要继承导师们的遗产。我不能违背导师,因为他们是我的创造者,是我的……先祖。”

是父母,是祖父母,是先祖。

她的轮廓在黑暗里,消失在门后。

她还在说话,但她后来的话声,顾川没能听见。

齿轮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长得像人,为什么会在解答问题,又为什么问题会包罗万象?

他抱着种种疑惑,跟在初云的身后。

龙心角被他别在腰间。

他是不准备将这曾经要捅到自己脑袋上的凶器还回去了。

初云和他一前一后,一路往着更上层、更接近城墙位置的地方奔跑。被种种材质不同的门墙阻挡的道路,愈发错综复杂。

但只要手持指南针,他们就绝不会迷失方向。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让那群躺在地上的身上长出菌斑的齿轮人,也避开正在巡逻的用各种方法还醒着的齿轮人,更避开那些正在寻觅着某些踪迹的齿轮人。

初云的运动能力不可思议,少年人的身躯也久经锻炼,他们很快找到了一条可信的通道。

“这是当初,我们闯进来时所走的风道。”

现在,他们知道那个变色石空间是天体问题为了制造巨大的风所建造的空间。

“走吧。”

他们从通道里走出,变色石空间里依旧塞满了一种黑色的淤泥。

他们继续往前走,小心翼翼地在黑色淤泥上爬行,穿进另一边的通往城墙以外的地方的管道里。

熟悉的一切让顾川感到安心。

但风与沙的声音的缺失,又让他感到不安。

两个人背着包,跑入了一片黑暗里。

黑暗的尽头,是用天青金做成的堵上了孔的墙。

初云一拳头敲在墙上。她的手罕见地、泛出一股血红。而墙纹丝不动。

“怎么会!”鹿角人的话语又回到顾川的脑海,“齿轮人对建筑的封锁……是这么彻底的吗?”

他也一拳头敲在墙上。他的力量甚至激不起墙的反抗,而是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了。

“是的,这就是……冷却的系统,没有想到居然为了限制我们的反抗,而被使用了。”

那时,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顾川猛地回头一看,黑暗的阴影里,逐渐露出一个筒状的轮廓。一个齿轮人,带着另一些齿轮人正在往这里来。

“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来到这里……这不是在自投死路吗?”

那人说道。

“京垓九!”

顾川握紧拳头,喊出那人的名字。

来者正是镜筒人。

只是这时的镜筒人显然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它的身上破破烂烂,原本穿着的衣服只剩下几块布料还挂着,露出其下精致万分的机械结构来。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脑袋。

那可怖的镜筒里,十几块透镜仍在幽浮,自顾自的发光,于是便像极了黑暗之中的孔洞。孔洞之外是……正在偷窥这个世界的人。

这怪物的精神状态绝不对劲。他身上的齿轮正在发出一种嘈杂的错乱的响声。他绝对不是抱着善意而来的。

他唯一的善意维系在某种由秭进和京垓所确立的秩序上。

顾川背后冷汗淋漓。

这里,腾挪转移的空间太小。

“博士,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你知道的……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一个意外的偶然,我们的目的是前往更遥远的地方,请问您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吗?”

在狭窄的镜筒里,震颤着的透镜犹如展翅的蝴蝶,无数蝴蝶的翅膀重叠在目镜之下,便似万花筒之绽放,无穷无尽。

“呆在这里不好吗?这里难道让你们感到不安心了吗?”

他慢悠悠地走向前来,不再像原本那样客气,顾川毫不怀疑他会向己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