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甫寅和卡秋莎带着女工们躲进山里后,石洪开给他们送过两次食物,是弗拉等人在前线与敌人的摩擦中缴获的罐头,有一次还送了一些绳子、军用帐篷等生存物资。这些吃不饱睡不安的女工们终于能短暂地饱餐了。梁甫寅用振波劈断了好几棵针叶松,那些树枝上沉淀的雪,随风落下,漫天飞舞。他和她们把树干断裂的部分和树干口子搭了起来,用绳子牢牢绑住固定起来。他教女工们把倾斜成斜三角的树干上的树枝朝两边拨下来,用大石块和余下的绳子固定住在地面,这样一来,一间间针叶松临时小屋就搭好了。它们虽有些简陋,但除了能抵御风雪,还能有效地伪装。从远处看就是几颗倒塌的树木。
凡尔登攻防战的突然爆发,断绝了山里和科雷斯的联系。伙伴们再也没有给这些山里的“逃难者”送食物,再加上天气恶劣,大雪阻道,双方就这么彻底失去了联系。他们的食物所剩不多,无论是大举进攻的同盟国,还是曾经囚禁女工的疯狂科学家们,都不再是她们的首要威胁。她们真正的威胁是食物和寒冷。
由于食物所剩不多,她们不得不把一天的食物分成三天来用。梁甫寅决定去狩猎,在大雪封山之前多储备些食物。他把刘易斯轻机枪留给卡秋莎,自个儿带着步枪离开了她们。他在山里转悠了一个上午都毫无斩获,不由得心急如焚。亏你还是西双版纳原始森林的“山神”,如今一点野味都打不到,难道你想让那些弱质女流扛着枪来替你打猎吗,没用的蠢货,他不停地骂着自己。太阳原本早该高高悬挂在他的头顶,但阴沉的云翳遮住了天空,泛出一片紫气。空中隐约能听到飞机划过的轰隆声,但这里树高林密,他看不到是敌军的还是友军的。东面和北面不时传来爆炸声,梁甫寅不确定那是飞机轰炸还是榴弹炮的轰鸣,但他肯定那两个方向是交火最激烈的前线。梁甫寅决定翻过这座山去北面,他宁可冒些风险也不能让女士们挨饿。他翻过山头来到另一面时,炮声变得稀疏,到后来停止了。“该死的,希望是协约国打退了同盟国,不然老子可就是正在步入敌人的虎口。”梁甫寅自言自语道。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在半山腰上看到了山脚处的一个哨卡,而设立哨卡的人是敌人。但他没有吓得立刻跑回山里,而是躲在浓密的树林里,观看下方的情况。他看到敌人正在用军用卡车输送士兵和物资,而敌人的输送方向是南面。这里是瓦尔登北部和莫兹河的交界处,也是f国和d国的边境,但毫无疑问的是,d国的军队已经朝f国的边境推进了好多公里。
弗拉他们肯定被这场突然爆发的战斗卷进去了,不可能给我们搞车,梁甫寅思忖。于是他决定自己先行动,去那个哨卡偷一辆车。他隐蔽着慢慢接近,然后躲在树后仔细观察。哨卡这儿停着十多辆d国的军用卡车,前前后后已经送走了大部分的士兵,平均每隔十分钟就驶离一辆,然后一辆辆空车又返回至此装载余下的士兵和堆积的物资。他空着肚子,顶着饥饿,如一只耐心的猫等待着老鼠出洞。过了一个多小时,机会终于来了,那些滞留于此的d国士兵都被卡车运走了,剩下的只是用于看守哨卡的一个排的兵力。梁甫寅振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试图找到地面和泥土的频率,一会儿后,他竟然如幽灵一般,陷入地表,好似土行孙一般,在地面下行走。他倏地出现在一辆刚刚装好物资的卡车的副驾驶那边,猛地拉开车门,飞身上去。坐在驾驶座上的d国司机,此时正把双脚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抽着卷烟。他被梁甫寅一拳打懵了,还没来得及大声呼救,就被梁甫寅一脚踹出驾驶座,轱辘轱辘地滚了下去。
梁甫寅偷军用卡车的行动顺利得出奇,即使那些驻守哨卡的d国兵举起步枪追击,也只是在卡车背后的车厢挡板上留下几个不痛不痒的弹痕。“这d国的军用卡车果然不是盖的,铁是铁、钢是钢、步枪子弹打不穿。”梁甫寅得意地笑道。虽然他在这儿只呆了十多天,但对附近的道路已经了然于胸。他驾驶着卡车,绕到了西南面,也就是科雷斯森林的东北面。他将卡车停在路口,飞快跑进山里,找到了女工们和卡秋莎。
“梁甫寅,你到哪去了?天都快黑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卡秋莎说。
“小卡,你猜我弄到了什么好东西?”梁甫寅激动地看着卡秋莎和艾莉等人说,“女士们,你们猜我弄到了什么?”
“什么?一只野兔?一只山鸡?还是一只野猪?”女士们问道。
“一辆卡车!一辆军用卡车!”梁甫寅自豪得伸出食指,在女士们面前比了个阿拉伯数字的一。
“噢,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她们回家有望啦!梁甫寅,干得不赖!”卡秋莎激动得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问道,“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弄来的?”
“从d国人手里弄来的。”梁甫寅痴呆呆看着卡秋莎,他现在才注意到,这个俄罗斯女孩金发碧眼,鼻梁高挺,身材颀长、丽质动人。他竟然不自觉地看她看得出神。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只好转动眼珠子瞄了瞄其他地方,然后又看着她满心喜悦地说:“小卡,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女士们,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让我送你们回家。”
她们跟着他下山,他则一路上对女士们讲述他如何偷取这辆卡车,只不过他略过了他使用奇异能力的那部分。出了山口,来到公路旁,她们看到了那辆军用卡车,这是她们回家的希冀,也是她们逃离被奴役命运的希望。这是一辆常规的装载四十人用的藏青色军卡,整个车厢都用军用帆布笼罩着,连车厢后面都挂上了帆布,仅留有一小条缝隙,而车厢里有许多圆木桶和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她们打开一看,圆木桶里装着红酒,而木箱子装满了罐头和靴子。女工们有四十六人之多,因此他和她们把车厢里的很多箱子都扔了出去,仅留下那些红酒和罐头。女士们爬上去后,不得不在车厢里挤一挤,有的人甚至坐到了堆得颇高的木桶和木箱子上,紧紧抓住头顶上的铁栏杆来保持平衡。由于梁甫寅对科雷斯之外的道路不熟悉,因此他询问女士们有谁对巴黎北部比较熟悉,于是一位名叫吉娜·弗拉松的女士走了出来。梁甫寅打量着她,这是一位头戴银灰色头巾的女士,头巾下掩盖着浅绿色的长发,约莫三十多岁。吉娜和卡秋莎挤在副驾驶位置,正好可以给梁甫寅指路。梁甫寅在车厢后掀开帆布的一角对艾莉、卡米尔等人说:“你们可以回家了,但是路过哨卡的时候,如果被问起,你们就说你们是从同盟国敌占区逃出来的,千万别说是从科学家那儿逃出来的。”她们点头同意。梁甫寅放下帆布,走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缓缓离开了这儿。
她们首先得通过一个叫埃纳的地方,然后往北走,去往她们的第一站,加来海峡。埃纳北部由于处于f国和d国的交战区,因此他和她们决定先绕道埃纳南部,迂回到东边,然后再北上加来海峡。通往她们回家的路又臭又长,特别是这条离开科雷斯北部山区的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离主干道道最少还有三小时的路程。卡秋莎坐在梁甫寅和吉娜的中间,他们三人被这条路颠得起起落落,就像跳动的钢琴键。有那么一次,卡秋莎被颠得蹦了起来,头顶重重磕到了车顶,疼得她差点哭了出来。他们仨坐在前面还算走运,可后车厢的女士们就着实吃了一些苦头,她们瑟缩地挤在一块儿,被颠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还有那些装满罐头的木箱子,晃动得几乎要倒下来,幸好女士们努力卡住木箱,才没有倒下来。尽管这一段路让他和她们吃尽苦头,但是一想到能离开这儿,她们乐此不疲。
吉娜隔着卡秋莎,看向梁甫寅问道:“先生,您叫什么?为什么你会穿着我国士兵的制服。”
“噢,女士,这说来话长。您知道,我是中国人,来自北洋政府援助欧洲的劳工团……”梁甫寅很有分寸地讲述着他们如何成为四十二师的士兵,如何来到前线,并且巧妙地掩盖了他们是时空悖论修复者的事实。
梁甫寅心情舒畅,他用巴黎腔调哼起了著名的f国曲调:ll……do-you、do-you、do-you、do-you,saint-tropez……”
吉娜在被那些疯狂科学家们奴役之前,是一名学校里的音乐教师,她对本国的歌曲都了然于心,但她从没听过这首歌。她听得出这是一首地地道道的法兰西歌谣,歌词里还出现了一个f国的地名:圣特罗佩兹。这首歌如此悦耳动听,那种生机勃勃的节奏感,仿佛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温暖的三月悄然来临。
“梁甫寅先生,您哼的这首曲子叫什么?为什么我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曲子?”吉娜问。
“这是《警察之歌》,这可是著名喜剧大师路易·德·菲奈斯的电影里的经典音乐。”梁甫寅双手离开了方向盘,得意忘形地挥舞着双手,像一个音乐指挥家一样用手指打着节拍。
“好好开车,土包子。”卡秋莎为他捏了把汗。
“这是什么电影?我回家后一定得去好好看一看。”吉娜高兴地说。
《圣特罗佩兹的警察》,不过梁甫寅没有说出口,卡秋莎轻快地凑近他,用手指遮住了他的双唇。
“土包子,1916年菲奈斯只是个两岁的小孩,现在还没有出现这部电影呢。”卡秋莎向他咬耳朵。
“哈哈,我记不得叫什么了。啊,对了,您看,我们来到主干道了。”梁甫寅被卡秋莎一提醒,立马收敛了起来,然后灵机一动,换了个话茬。
当他们来到埃纳地界时,天已经黑得透彻。她们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车,准备享用晚餐。他和她们从车厢里搬下一箱罐头,打开之后,高兴得笑开了花。要知道,他和她们困守在山里时,吃的罐头是鲱鱼的,又臭又腥,如果不是为势所逼,她们绝不会把那些臭得令人作呕的食物咽下肚。而现在,她们看到的是牛肉罐头和培根罐头,于是高兴地大快朵颐起来,仿佛回到了和平年代。她们没有生火,这一带不太平,如果生火没准会引来北面更远处的d国人。她们借着卡车驾驶室里微弱的钨丝灯,聚集在一块儿,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梁甫寅独自坐在驾驶室里,一边吃着罐头,一边翻看着文件。
“嘿,土包子,你不想下车来和女士们聚一聚吗?”卡秋莎来到副驾驶座上问梁甫寅。
“嗯,好的,嗯,我是说这家伙真是个疯子。”梁甫寅心不在焉地说。
“你在看什么呢?”卡秋莎朝他挪了挪,看向那些文件。
“尼古拉这家伙真是天生的疯子,小卡,你看这儿。”他瞥了一眼卡秋莎说。
“宇宙里所有物质都是有弹性的,大到行星,小到原子,都有它们自己的固有频率。是共振产生了宇宙万物,没有共振就没有世界。”梁甫寅把尼古拉的宝贵笔记小声读了出来,随后他翻了一页继续读。
“宇宙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它们非常相似,但振动的频率并不相同,每一个部分都是彼此平行的世界,当我们与它的频率发生共振,就等于打开了那个世界的门,我们可以任意穿越整个宇宙……”他读完这一部分,吃惊地对卡秋莎说,“这家伙没准是个超越四维空间的存在。”
午夜悄悄来到,他和她们一样,陷入了不安的梦乡。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尼古拉特斯拉:这个尼古拉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经过一片充满沼气的地方时,那里燃起熊熊大火,尼古拉本人的皮肤在火焰中迅速脱落,取而代之支撑着他身体的是一副冰冷的金属骨架,而他的双眼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第二天,她们继续上路。也许是因为来到了埃纳的南部,天变得暖和了起来,南风习习。到了第五天早晨,她们按计划好的那样,迂回到了东部,然后行驶在朝北的公路上。梁甫寅睡眼惺忪地掌握着方向盘,不停地打着哈欠。时近傍晚,她们很顺利就来到了埃纳、索姆和加莱海峡省的三地交界之处。一座高大的木桥出现在地平线那头。吉娜非常肯定大桥那儿在两个月之前只是一个乱石滩,就算是在秋雨暴涨的季节,那儿漫出的溪流顶多也只会淹没脚踝。可如今,一座大桥好似无中生有一般出现,不由得令他们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
“噢,糟糕,看,那儿被d国人占领了!”卡秋莎尖叫道。此时她们明白了,那座桥肯定是d国人不久前占领此地时建造的。
“我们该怎么办?虽然这辆卡车是d**卡,但是那些守卫哨卡的士兵一旦让我们停车,对我们进行盘查,我们肯定要被他们抓做俘虏。”吉娜惊恐地说。
“坐稳了,女士们。我会找一个空档冲过去。女士们,冲过去的时候,都俯下身子,那些狗东西一定会开枪的。”梁甫寅胸有成竹地对她们说。
梁甫寅放缓了车速,因为他看到那些d国哨兵挥动着黑白相间的指示棍,示意停车。他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突然,他抓住了敌人放下指示棍准备上前查看的时机,猛地踩下油门,提高车速冲了过去。拦在大桥前端的木栏杆被军卡撞得粉碎,那些原本挡在车前头的士兵,根本来不及躲避,一下子就被撞飞了,东倒西歪地睡在路上,血流一地。她们冲过了敌人的这道封锁线后,高兴地举高双手欢呼起来。如果不是梁甫寅提醒她们赶快俯身,也许就得香消玉殒了。敌人并未善罢甘休,他们骑上一辆辆三轮挎斗摩托来追这辆d**卡,甚至在摩托上端起步枪射击。女士们一开始怕得要命,瑟缩在车厢的铁挡板里。可是,有些女士并不甘心,与其被d国人抓到,不如奋起反抗。艾莉首先猫起了身子,将车厢里的红酒桶抬到挡板处,用力推了下去。那只红酒桶在公路上滚啊滚,撞上了摩托车队伍里中间的那辆,弄得那辆摩托车的驾驶者一时间掌控不住方向,一个猛子朝大桥边缘飞了出去,扎进了那丛乱石堆里。艾莉的勇敢激励了女士们,她们把木桶一个接一个传递到艾莉那儿,扔了出去,向那些d国士兵发起反击。卡车驶离大桥后,来到了更为惊险的盘山公路,一只只滚落公路的木桶形成了天然的壁垒。敌人的三轮挎斗摩托,追逐得慢一点的都被逼停了,追逐得飞快的大都被木桶撞得人仰车翻。她们就这样击退了d国士兵,高兴得再次欢呼雀跃。然而前方道路注定坎坷多难。梁甫寅沿着盘山公路下山时,看到山下人影晃动,尘土飞扬。他警觉地停下车,用驾驶室里吊挂在车窗前的望远镜往山下一看,到处都是d**人以及他们的坦克群,以及他们的警戒塔。
“女士们,情况变得非常糟糕。加来海峡可能沦陷了。”
“不,这不可能。”吉娜从副驾驶座上来下,用望远镜看着山下,黑压压全是d国人。她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家住在加来海峡的女同胞们。
“没有希望了!”那几个女士说,“我们的家没了。”
“不,还有希望!”梁甫寅断断续续咕哝道,“频率,共振频率。对,关键就是频率。不对,不是这个频率。也不对,这种频率根本无法同步。”
“您在说什么?”女士们从后车厢下来,看到梁甫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被弄得一头雾水。
“对,就是那种频率。女士们,看那儿。你们可以远离战火,可以回家了。”梁甫寅用手指指向前方公路的转弯处说。那儿,原本空无一物,但是,空气中似乎泛起涟漪,她们脚下的路面微微震动,很快,出现了一束紫罗兰色的缝隙。这缝隙如线条般垂直地从空中一直耷拉到地面,有三米高。她们从没见过这种离奇古怪的事,仿佛是活在童话故事里的魔法师来到人间,弄出了这种不可名状的现象。
“女士们,你们相信我吗?”梁甫寅说道,“那道缝隙就是诺曼底。”
“我相信。”卡秋莎说。自打梁甫寅获得那种振动分子、振动空气,产生出各种奇异事物的能力后,她越来越见怪不怪。
“我也相信。”艾莉勇敢地走向梁甫寅,她相信这个废尽所有努力救她们出牢笼的中国人不会害她。
他牵着卡秋莎和艾莉的手,朝那道缝隙走去,紫光闪烁,她们三人不见了。吉娜亦鼓励着女同伴们,宁可被d军抓到,不如勇闯一番。
她们进入了那道缝隙。一眨眼,景色优美的海滨出现在她们眼前,落日的余晖投射到了东边的海平面,点点光辉和粼粼海波相交辉映出一道虚无缥缈的光环。这里,正是令梁甫寅记忆深刻、久久难以忘怀的地方,是他们首次登陆f国的地方——卡堡。
【作者题外话】:此章梁甫寅哼曲调时用了“法文”只是想尽可能还原《警察之歌》的经典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