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待到更晚些。”路明非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不过也好,我其实不喜欢回家。”
“你爸妈也没来接你?”
“我爸妈都常年在外工作,我算是寄居在婶婶家。”
“婶婶家?”
“叔叔是个……耙耳朵,所以是‘婶婶家’。”
路明非想了一阵,才找到个合适的词汇形容自己现在的家庭情况。
“那你的叔叔婶婶……他们不管你?”
“我的堂弟得了什么心理疾病,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叔叔婶婶给他办了休学,带他出国疗养去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
“看来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楚子航嘴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路明非惊讶地看着楚子航。
他从不认为自己与楚子航是相同世界的人——“知名考古学家”的儿子和企业巨头家的大少爷怎么可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更遑论“同病相怜”:一个连续两年站在升旗台上发言的极优秀学生和站在队列里仰望他的透明人物不可能有“同病”,更遑论“相怜”。
但楚子航又确确实实地正在向路明非讲述自己的“悲惨身世”。
“怎么了?”楚子航见路明非瞪大眼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长痘了,还是有什么东西?”
“师兄你的脸很干净。我只是没想到,师兄你这种别人家的孩子居然会和我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准差生分享自己的悲惨经历。”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楚子航掏出手机,接听语音通话。路明非知趣地戴上耳机,不去偷听楚子航的谈话内容。饶是如此,电话对面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乐呵呵的,路明非隔着耳机都能听清那中年男人的大嗓门。
这能穿过耳机和歌曲双重屏障的大嗓门让他不由得想到婶婶。
路明非打了个冷颤。
“我老爸来接我了。”楚子航放下手机,“他在隔壁那条街。”
“那我先走一步。”
“别,你先和我回去吧。”
楚子航觉得自己不该丢下路明非,但又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略微想一想,索性邀请路明非去他家里。
“额……”路明非用力抓了抓头,“这不太好吧……”
“赵老师不是说‘加入校队的条件是你向我学习’么?你来我这里补习,有什么不好的?我一不是女生二不是第二爱三不是英国人,难道还得和你搞什么‘授受不亲’——走了!”
楚子航背起书包装好篮球,见路明非还在发愣,顺手又抓起路明非的包,塞到他怀里,拖着他往校门走。
……
……
“你们两个这么晚才离校?”
“哦,唐主任,我家长有事,现在才来,我们就在学校里打了会儿球,顺便让楚师兄给我讲几道题。”
路明非娴熟地应付校门口值班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也看到了楚子航,确认过路明非的确没有作奸犯科,又嘱咐他们注意安全,才放两人出校。
“你好像很有应对教导主任的经验。”
“毕竟我是后进生嘛。”路明非的语气似轻松又似苦涩,顿了一顿,继续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早就溜溜球了。被主任们抓到可少不了挨一顿训斥,说不定还要写一千五百字的检查。但如果我和师兄一起留下,就算我们在策划什么调皮捣蛋的事,主任们也会觉得我们真的是在学习。”
楚子航沉默不语,听着路明非絮絮叨叨。路明非的语调中似乎带了点哽咽,话锋一转,又道,“师兄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应该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嘛,别人家孩子有别人家孩子的活法,后进生有后进生的活法,对吧?”
楚子航的确没想过这一层面。
从幼儿园开始他就是个纯粹的“别人家孩子”,九年义务教育阶段也颇受老师们喜爱,到了高中更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能文能武不说,学习成绩更是牢牢把持着大榜头名的位置。今日听路明非这么一唠叨,方知“另一个世界之人”心中的想法。他想说些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只是拍了拍路明非的肩。
“不过,能向师兄学习是件很幸运的事。”
路明非丧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
“我没什么值得你学习的……”
“如果我的数学成绩达到三位数,赵老师应该会对我刮目相看吧?”路明非似疑问又似肯定地对楚子航说,“师兄你什么学科都优秀,不如给我讲点数学题吧!”
“这个可行。”
“勝利の法則は決まった!”
“?”
路明非嘴里突然蹦出来一句日语。楚子航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叽里呱啦的在说什么。
“胜利的法则已经确定!”路明非见楚子航表情怪异,忙给他做解释,“这是一部日剧里主角的台词。”
“哦。”
楚子航点点头。
“师兄你不看电视剧么?”
“那些东西太无聊了。不过我妈妈看电视剧,你和她说不定能有共同语言。”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继续前行。夕阳映照在他们背后,影子拖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