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如此,那些自认为有缘的行客还是会常来此拜访他,势必要请他给算上一卦。
同是摆地摊的菜商阿毛好了奇:“怎样的人算是有缘?”
“这有没有缘,得看,长得面相哇。”祁玄通捋了捋长须,鼻尖翘起,一如既往地故弄玄虚。
“哝,这不来了么?”
“小姑娘,可要算上一挂?”祁玄通叫住杨雪,也一并将杨四年叫住。
祁玄通扫了两眼,又接道:“不收钱。”
杨雪忽而抬头望着四年,似乎再问他“看么?”
杨四年点头,温柔道:“看一下吧,不误事。”
“小兄弟是个爽快人,这样,我为小姑娘算完,再给你也算一卦,只要两文钱。来,把手伸出来。”
杨四年嘴角抽搐两下,随后将双臂环抱于胸前,饶有兴致地观摩起他究竟是怎么卜卦的。
祁玄通取出签盒,立于杨雪身前,吹过一口气后便让她先取一杆签作为上签。
“乾,乾……乾为天,有开阔之意,唔,是大气运之人呐。这上签不错,那么接下来就是下签了。”
随后他又故弄玄虚地摇起手中的挂盒,一杆签顿时落下,上头铭刻着一个不知为何的字样。只是一眼,祁玄便通赶忙接过手,掩掩藏藏地捂在袖子里悄咪咪地窥视,生怕旁人看见一般。
他这里的规矩一贯是上签给求签者一揽,而下签则自己目睹,两者组合,便是他得出的真签。
眼见他的眼珠子瞪得极大,仿佛要蹦出眼眶来,随后便见他慌忙将挂签收入盒中中,不与人看。
“这……”祁玄通面露惊恐之色,一个哆嗦径直瘫坐在地,瞳孔失神。
惹不得,此人惹不得。祁玄通脑海中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随后又一个念头闪过,快跑!
“喂,你还好么?”杨雪将要凑过去扶他,只见祁玄通惊恐地向后逃窜,如见猛虎,慌不择路。
再三问道,祁玄通依然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杨雪虽然困惑,却也作罢,不再同他多言。
“果然是个神棍,哥,咱们走。”杨雪俏皮地蹦跶起身,拽着四年就往家跑。
“你慢点,小心摔了。”四年回头留了个心眼,见祁玄通确实疯了,只是叹口气,随后便不再理会。
见人都走远,祁玄通才平定心神,理净道袍,嘴里道着:“真是个不得了的娃娃,可真是吓坏我了。”
“嚯,这就是你说的有缘呀?怎么平时不见你这般胆小?”卖菜阿毛指着祁玄通的鼻子止不住哈哈大笑,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
祁玄通整理方才被弄散的衣襟,掷地有声地喊出句,“你懂个毛”,随后再不同阿毛说话。
阿毛也见怪不怪似的没再理会这个神棍,只是时不时同旁的摊贩子拿祁玄通打趣。这反倒是给阿毛拉了不少人缘,街坊邻居都同他熟络了起来,惹得阿毛有时候出门一惊一乍的,生怕自己太受欢迎,逢人就被拽过去拉天。
而此刻,天外黑压压一片,整个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大雨如泫然泪下的女子,落个不停。
“哦哟,下雨了,真冷。”祁玄通慌忙整理自己的算命摊子,从萝筐里掏出一把油纸伞,“咔”。
阿毛没带伞,本想同祁玄通借个伞过路,谁知人家压根没看他一眼,背着一地的算卦物件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这人真奇怪,走得真快。哎哟,这雨下大了!”
冰冷的屋檐下,整个杨家府邸只有兄妹二人静坐在茶亭,买不起口感浑厚的茶叶,只能勉强用白开水代替。
雨水哗然落下,顺着屋檐的砖瓦飞泻,跳过砖石,流入缝隙中,蹦到黑鞋、红鞋上,嗖凉嗖凉。
妹妹不禁打起了寒颤,两手裹在胸前,取暖。
“要不回里屋吧。”四年忍不住道。
妹妹摇头,鼻尖泛起一抹红晕,鼻涕虫不受控制地往下扒拉着,很快又被她吸溜回去。
“哥,不打紧,我再陪陪你。”
“你看啊,小时候咱俩就经常来这里看雨,那时候还不觉得冷,怎么长大了,反倒是怕冷了不少呢?”
妹妹的脸很稚嫩,尽管在冷风中煞白的,却也秀色可餐,可惜家里发生了太多事,要守孝三年,不然指定能嫁个好人家,何苦受这罪?
她不过才十五岁。
四年不忍看她,妹妹一直强挤出一抹笑意,但杨四年却觉得心头无比刺痛。
“要不然,我们把房子卖了,还能换些盘缠。”杨四年眼神闪烁,双手紧紧攥住裤裙。
杨雪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哥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在开玩笑!”杨四年控制不住心头的怨气。
杨雪忽然收回笑容,转而泪眼婆娑地喊着,“哥!这里是爹留给我们的,是爹留的!”
听闻此语,杨四年欲言又止,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水雾,缓缓消散,最后停滞。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回房里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杨四年不忍再看妹妹那张脸,独自回屋去。
这个世界,对杨四年来说,糟糕透了。
他至今仍然想不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于是安安稳稳地待了十七年。
这十七年对他而言过得很踏实,唯独父亲的离世让这一家颇为雪上加霜,支离破碎。但即便如此,兄妹两人靠着父亲遗留下来的府邸也勉强能够度日,还算是踏实。
直到这天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杨四年怔怔地打开大门,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