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棋先生顺着林江别的思路接着往下落子,果不其然,白棋被一招破去原本重重的包围,反被黑棋扼住咽喉,只余下不过几步可走的余地,却也都是死路,只得任黑棋宰割。
“师兄的棋力造诣果然高超,师傅这几步黑白对弈也是让我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不少。”杨四年对这盘棋啧啧称奇,若是放在县里的棋馆,只怕是无人能与之媲美。
真是旷世好棋。
先生忽然捂棋,宽大的手掌将半片棋盘掩了个七八。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刚经历过一场艰苦卓绝的鏖战,此刻内心舒坦不少,心境也通明起来。
“你们随我来吧。”方百草起身引两人入他的书阁。
书阁的提名牌匾上以鎏金镌刻着“文以载道”四个大字,光是在远处观摩,便能感受到一股学海无涯的浩瀚之气。
这牌匾真是大气。杨四年头回见如此精致的物件,早已落魄的家里自然早已没有了能与之比拟的东西,兴许只这块牌匾,就够他好几个月的开销。
想到这里,杨四年不禁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看,生怕自己心生歹念。
书阁的规制与学孰的教堂不遑多让,甚至还要大出几尺。
早听闻先生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今日一见他的书阁果不其然,万卷藏书于其中,摆放何其整齐。
书架上里里外外分明都干净崭新,应该是先生有每日打扫书阁的习惯。
里外各有三排书架,外三排的藏书就是平日先生辅导学生用的名典,里三排书架并非普通木制,而是染上一层鎏金的上好红木。
显然,这里三排的藏书才是先生最为重视的。
先生并没有让两位徒弟在门外候着,而是让他们随自己一同进阁子,一边跟着自己寻书,一边让他们体悟阁子中的真意。
杨四年初出茅庐,莫说是体悟真意,就连其中到底有什么端倪都看不出,只是痴傻地跟着师兄与师傅漫无目的般行走,仿佛只是来此观风景。
见到师兄的不便,杨四年主动上前为其推车,尤其是在过书阁门槛时,他双臂发力带动双手扶住的车身,像是杠杆一般将师兄翘起,送他入门。
林江别郑重道谢,随后便精神抖擞地注视起书阁里的装饰。
当他方才接近阁子,车轱辘跨过门槛那一瞬,便察觉到空气瞬间的凝滞,随后两眼闪光,心中暗喜,这是大机缘,一定要抓住。
从林江别进入书阁的那一刻,杨四年便察觉到他的双眼已经紧闭,轮椅全然交给杨四年掌舵,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师傅,大师兄这是?”杨四年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字都足够使人听到,听清。
师傅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示意杨四年噤声。
随后杨四年便听到师傅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传来,“这是心流,属于江别的机缘,你道行还不足,暂时感受不到。”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悟道了。”先生补充一句,似乎是在安慰杨四年。
一股气从杨四年的鼻中呼出,他舒缓心情。相比起师兄的机缘,他更惊讶于师傅的本领,这种在人的脑海里传音的本事他也不过是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过,如今切身体会,实在是赞叹不已。
可惜先生不让他说话,否则这个时候他早就喊出声。
先生从鎏金书架上取出两本书,一本通体由金色油纸包裹,质地还算不错,只不过封面有些褶皱,甚至书页还有破损,不过不妨碍。这本就是《小神通》
另一本则是崭新的牛皮书封的书,只有页脚有微微翘起的痕迹,大概是先生常翻阅的,名字叫《五丁淬元录》,这名字可比小神通气派多了,只是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先生将两本书都交给杨四年,一本《小神通》让他自行翻读,不懂之处可请教他,等到他都背熟了之后要用炉火烧干净,之后才会言传身教,告诉他如何修习。
另一本则是让他等到林江别醒后亲自交给他,他会自行修习。
自行修习,师兄的道行有那么高么?杨四年颇为好奇,却也不敢多问,毕竟各有各的机缘,谁生来的天资如何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那么自己的资质又是怎样的一个境况?杨四年反倒是开始揣摩自身。
不过看先生对自己的态度来看,或许不容乐观?独自思索之后,杨四年顿感无力,于是还是耐不住性子向正在品茗茶水的先生询问。
“先······师傅,您慧眼过人,弟子有一问想向您请教。”杨四年弓着身子,头时不时抬头瞅一眼先生的动作,一连抬了三次,也未见先生表态。
正当他张嘴欲重复一遍时,却忽然见先生起身,为四年沏了杯茶,捋了捋长袖,将茶揽至四年身前,“天凉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杨四年不明其意,只是照着先生的话做,他双手伸向杯身,刚刚才抵住杯口,却又被先生一声咳嗽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