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混迹江湖就难免与人发生摩擦,所以每当师傅说起他与江湖上的人士发生摩擦的故事时,总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吃了瘪的老鳖,撑到死。
小腰子最喜欢听的便是师傅的那些陈年往事,尤其是讲到他一人单挑江湖四十三位大侠时,最为全神贯注,总听得上瘾,仿佛自己就身临其境,展示着一手神风刀,刀一出鞘,多少人便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七岁的小腰子一如既往地在师傅的面馆里为他洗碗。师傅告诉他说,洗碗可以练出一手的劲力,以后操刀会更稳。
洗完手下的碗,他便依照惯例将泔水倒去门外的化粪池。
恰逢此时,他在余光中瞅见一名灰衣青年浑身血淋淋地被两人挑着胳膊半拖在地上朝着衙门走去。周围有官兵为其开路,前来围观的白姓无一不被他们驱赶。
小腰子见了煞是好奇,想看个究竟,却被师傅拎着耳朵提进面馆里,还大声呵斥他,“臭小子,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少看!”
小腰子嘟着嘴,气鼓鼓地,他打不过师傅,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反抗,告诉师傅,他虽然小,却不怕事,更不怕这些什么官兵,要是给他一把师傅当年用过的刀,他也能快刀斩乱麻。
谁知这话一出反被师傅来了一巴掌,“哎哟我的笨徒弟,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拿啥跟人家打?真以为给你一把刀就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了?乖,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别给我惹事,回头给你买一串糖葫芦。”
见小腰子仍然板着张脸,又改口:“两串!”
“好!”小腰子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像个咧开的石榴。
午后不久,趁师傅出门买糖葫芦的间隙,小腰子还是不听管教地偷溜出门,挺着小身板嗖遛嗖遛地朝衙门跑去。
衙门他可不是第一次来,以往总跟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屁颠屁颠跑到衙门旁的树旁,争着爬树,然后在从树枝上一个跟头翻进衙门,谁爬得最快,谁就是老大。
他依葫芦画瓢,以极为娴熟的身法飞进衙门里,悄咪咪地在里头蹦窜,寻找那名灰衣青年。
杨四年一路被衙门的人带到地下审讯室,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当他醒来时,是被冰寒的水浇醒的,全身上下被血水沾湿,灰色的衣服被染成墨黑色,粗糙的布料都是裂缝,露出鲜红的伤口。
“这小子嘴太硬了,这样都不肯说实话……”王淮面露难色,如果一直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今天不光是这小子,就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也难保。
“哎哟我的祖宗啊,你就招了吧,到底把你爹的尸体藏哪了?求求你快说吧,只要你肯告诉我,别说是放了你,我保证你以后都能锦衣玉食。你那房子里应该没什么东西了对吧?只要你告诉我,我立刻派人去你家,让他们给你放牛做马!”王淮急得脸颊上几颗豆大的汗珠也无暇擦拭。
杨四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嘴里吐出“好啊”两个字,这可直把王淮乐坏了。
“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杨四年咽下一口水,嘴唇泛白。
王淮一听,赶忙将耳朵凑过去倾听,满脸的欣喜。
然而引来的却是杨四年吐出的占有血色的唾沫,“呵忒。”
“小人,凭你也配动我父亲?”杨四年再次吐出口水,这一次却被阴沉着脸的王淮轻易躲过。
迎面而来的却是王淮冷不丁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杨四年脸上,竟生生扇出一口淤血。
“混账东西,给脸不要脸,给我打!我看你招还是不招!”王淮气急败坏地命手下鞭打他,晕了就再用水浇醒,如此反复,只是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
王淮无奈地坐在木椅上,浑身上下如泄了力般瘫坐着,仰天看着那漆黑的天花板,陷入了回忆之中。
昨夜,他带着手下前往荒芜墓地掘坟,打着如果被杨四年给发现就嫁祸给手下的替死鬼的小九九,谁料从一开始那棺椁里就没有杨明清的尸体,周围的痕迹明显就被别人动过。
于是他立刻就想到这一定是杨四年事先将杨明清的尸体藏了起来。
今日一早,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指点,飞刀传书引他们再去墓地,说是想要的都在那里。为此,王淮便死马当活马医,早早带着人在马惊庵外围埋伏。
见杨四年奄奄一息,王淮才伸手叫住手下停止鞭打,捏住杨四年的脸,眯着眼语重心长道:“杨四年啊杨四年,人活着,才有本钱争口气,你看看现在的你,就剩一口气啦,还死撑着什么?”
杨四年一言不发,只是漠视着眼前这位县令,若不是现在的他一丝力气也使不上,他早破口大骂连带着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
小腰子早早摸到地牢口,这里守卫森严,手握长戟,浑身都披着暗黑色皮甲。加之高大巍峨的身躯立在面前,吓得小腰子压根不敢再往前靠近一步。
只是一个哆嗦,他便一连倒退几步,小破布鞋踩着地上的石子发出“咔咔”的摩挲声,引得守卫的目光齐齐朝此处汇聚。
恰逢此时,衙门南侧大门被人一脚生猛地踹开,震动声之大,就连在门内看守巡逻的卫兵也被惊动,大量人马顿时朝着大门聚集。
闻风赶来的还有户部尚书佐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