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人只是低头不语，将眉眼垂得更低了些。

小厮郑四儿见状也站了出来，急忙朝着苏如姝解释道，“掌柜的，此人是我一个远方表哥，生下来就是一个聋哑人，我看他来找我讨生计可怜的紧，就带他来咱们酒楼了，这不来了还没干两天呢，就被这大黄给扑了。”

苏如姝自然认得郑四儿，也算是栖凤居的老伙计了，不过看他说的有理有据的，自己也就没多想。

苏如姝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该男子，便吩咐掌钱先生道，“先去账房取一两银子给这位小兄弟，批他一下午假去妙仁堂看伤吧，暂时先不用来上班了。”

郑四儿高兴地伸手带他一起鞠躬，兄弟俩齐刷刷给苏如姝道谢，“我替我表哥谢谢苏掌柜，您真是人美心善啊。”

苏如姝摆摆手，示意郑四儿扶着男子先下去休息。

可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安静了一会儿的大黄看见鬼牙堂的人要走，瞬间又开始拼命挣脱圈住它的一众小厮，凭借着自己的弹跳力又噼里啪啦的打翻了一地的餐盘，它也不顾他人的拉扯训诫，开始闻闻舔舔地上打碎的餐盘中的吃食。

那位还没走到后厨的小厮，突然听见突然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身子竟是下意识的一顿。刚好苏如姝正打算揍耍泼皮无赖的大黄时，抬头间无意瞥见了这一幕。

怎么她好像隐约间看见郑四儿的聋哑表哥像是被盘子打碎的声音给吓到了？

但是一个天生聋哑之人，又怎么会被声音吓到呢。

没等苏如姝再细想下去，大黄又发了疯的一样，接连不受控制的又打翻一些餐盘。

眼看大家忙活了一上午的成功尽数被大黄折腾的七零八落，苏如姝气急，拿过抢上鞭子准备教训教训这耍无赖的傻狗。

她扬鞭而下，却也控制了力道。

谁知这两鞭下去，大黄竟开始呜呜咽咽的倒地不起，一开始苏如姝不甚在意，以为它知道错了故意在向自己求饶，但是不久一会儿后，大黄还是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并且逐渐开始浑身抽搐，就连嘴里也都泛起了白沫。

此时，许久未露面的宋听澜也闻声下了楼，看着满地的狼藉，快步来到了苏如姝身边轻声问道，“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苏如姝抿唇无措的看着这一切，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黄刚才发疯了似的要去咬了店里一位小厮，还跳起来把这些餐盘尽数捣毁，我生气了，就拿鞭子抽了它两下，可我明明只是用了很小很小的力道来抽它做做样子罢了，大黄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宋听澜先端起苏如姝的手，左右查看她并没有被伤到，看到了一旁早已倒地不起的大黄。

“我听人说起过，一般温和良善的狗狗如果突然开始攻击陌生人，那此人定是位身上常年沾染死人鲜血的恶人。”

恶人？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苏如姝望着痛苦不已的大黄，猛然望向郑四儿兄弟二人刚才离去的方向，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她告诉宋听澜，大黄刚才不过是打翻了餐盘，偷吃了几口菜，然后受了自己两鞭子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过，她自己也没感觉其中有问题啊。

可是宋听澜一听，就顺势取下苏如姝头上一枝银簪步摇，将簪子先一步插进了被大黄打翻在地的菜里，果然，这簪身不消片刻就变得乌青发黑。

这些菜有毒！

苏如姝立刻接过宋听澜手中的银簪，再次将簪子放进自己脚边的另一盘子菜中，簪身瞬间由青黑再转为深紫黑。

这些菜里放的是剧毒！

注意到前厅出了这么大的事，温朔和唐兆辉也从后厨匆匆赶来。

苏如姝眼眸彻底划过一丝冷意，当即朝着众人下令道，“立刻去后厨给我钳制住那个郑四儿和他的远房表哥，一个都不要让他们逃了。”

可是等众人来到后厨杂房的时候，只剩下郑四儿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难看出，此人手段阴狠毒辣，像极了江湖上典型的杀手杀人灭口的作案风格，在不久前离开前厅后，他当场就将郑四儿用麻绳给活活勒死了。

苏如姝看着刚从郑四儿身上掉下来的钱袋子，估计他临死前也是被此杀手用钱收买蒙骗，最终惨遭灭口的。

苏如姝心中当即一派了然，大黄本就一向乖巧懂事，在酒楼待了这么久从来不会无端咬人，今日它一反常态，一定是嗅到了此人身上有刻意遮盖住的血腥气。

而后大黄又闻道了饭菜中有毒，所以才故意纵身打翻餐盘，自己其实本该察觉到的……

再等到沈千炎再匆匆赶来时，见到此时状况，他直接给身边几位身材壮硕的暗卫保镖下了命令，要求他们不顾一切也要捉拿住刚下毒逃走的杀手，至少要给大黄一个交代。

而苏如姝的眼底满是自责，如今明明是她自己招惹到了杀手，却让大黄为自己背了锅。

她拽来温朔，恳求他能救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黄，尽管她自己也明知道那毒药的毒性就算是人吃多了也会当场毙命。

“我只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又不是给动物看病的兽医。”

闻言，苏如姝看向大黄眼底的光又黯淡了一些，温朔看着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答应帮大黄诊治。

可是他作为一个医者比谁都清楚，这融血散一经食用入胃入脾，不消一个时辰便是死路一条。

他满脸愁容的看着大黄，最终还是化作沉重的叹息，“给它个痛快吧，拖得时间越长，大黄体内的融血散发出的毒性会逐渐让它体内肝脏尽裂，痛不欲生。”

苏如姝无力的捧起大黄已经被毒药折磨的怏怏的小脑袋，一次次帮它拭去嘴角溢出来的血迹，大黄知道这是苏如姝在用她的方式安慰它。

它一次又一次费力睁开了自己快要合住的双眼，湿漉漉的兽眸仿佛在跟她作最后的道别。

“汪呜。”

大黄的声音细弱蚊蝇，进气少出气多。

苏如姝眼神不知不觉中早已氤氲，她不舍的伸手再去摸摸大黄的脑袋，手指轻柔的帮它阖上了最后的双眼。

苏如姝最终还是没忍住，她眼角笑里夹泪开着没了生气的大黄，缓缓说道，“山水一程，还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大黄，你放心，你这条命我永远记得，我一定会让欺负你的人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