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姓小哥照办之后,就见六爷双手合十,先朝那挖参人尸体拜了三拜,喃喃念诵道:“东曲黄河九万里,西入嘉峪十四关,南贯地肺三茅道,北纵龙兴一马先。走山有律,凡进山刨参者皆为兄弟,陆行有马,水行有船,入山相土,架火同杆,同食同睡,同心同德,今兄弟止步在此,妄借肉身一用,助我步履前行,血肉化尘,归日当全兄弟英灵返乡,早登极乐……”
六爷诵得是走山律,以前长白山下的挖参人都会背诵,甚至挖参队入山之前,都要在山鬼庙前举办仪式诵律焚香,直到后来山鬼庙被雷劈毁之后,这条老规矩才逐渐废除,没人再守。
诵完走山律告祭孤魂,六爷做出了一个任谁都没想到的举动,扒下裤子就开始对着尸体的脸尿尿。
我见状吓了一跳,忙拦着道:“六爷您这是干啥?他是抢了您媳妇还是霸占了您闺女,您真不怕他半夜起来找您报仇?”
“小爷,您这就不懂了,”六爷恭恭敬敬道:“熊瞎子喜好腥臭汗咸,可死人不会流汗,便可用尿替代,我用这尸体做个诱饵,也好保咱夜里安全。”
六爷说的头头是道,我也没法阻拦,只能继续去干自己的活儿。
当晚,我们扎好三个窝棚时已经是八点多钟,大家吃过晚饭就各自回了窝棚休息,说是休息,但估计谁都没睡好,毕竟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个熊瞎子来舔我们?
好在一整宿相安无事,清晨时眼见日出东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收拾好行囊又继续出发时,六爷竟又让白姓小哥继续扛着那具尸体,这次小哥有点犹豫,因为光扛尸体他也就忍了,尸体上还被六爷滋了一身尿。
可小哥终究懒得执辩,用溪水冲了冲尿渍,扛着又继续走。
这次打头的不再是羊皮六爷,而是蓝灯赵,毕竟岭子里的山形地势越来越险峻,哪个石头缝里窜出条毒蛇、误入哪处荒草丛里的毒虫子窝,甚至一块山石松垮,都足以带来致命危险。
六爷毕竟年迈,眼罩不灵,他在前头必不安全,而蓝灯赵之所以有个‘蓝灯’的绰号,正因眼罩子比别人都尖,甚至据传还有夜视之能,他在前边,大家安心。
我们这一走又是一整天的艰难跋涉,当夜宿在了一处峭壁下的空岩洞里,六爷如法炮制,将路上猎的山鸡野兔按个摆好后,又开始对着摆在最前头的尸体脸上撒尿,这次连走山律都懒得背了。
结果这一夜除了闯进来几只来拱火堆的野猪之外,依旧是相安无事。
第三天,我们继续走,仍是蓝灯赵在前,六爷侧应,小哥继续黑着脸扛被滋了两泡尿的尸体,那腥臊味已经渗入尸身血肉,熏得大家都不敢离他太近。
第四天第五天,一切照旧,夜里扎营时六爷尿,白天赶路时小哥扛。
到了第六天夜里,六爷照常扒裤子对着尸体正要尿,小哥终于忍不住了,在旁冷言冷语道:“六爷您可悠着点,进趟山胳膊腿儿没累着,别再把膀胱累坏咯……”
六爷白了他一眼,继续尿。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虽说又累又疲,但大家精神上都放松了不少,哪知危险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这次六爷带我们驻扎在了一处悬崖峭壁上,一面是高耸的岩壁,另一面是陡峭的山坡,前后两条狭窄的山道弯曲像两端,六爷说此处安全,上没有荒草树丛藏虫纳蛇,下也没有野兽能爬上山坡,因此连窝棚都没搭,只在周围撒上些硫磺石灰,大家就裹着睡袋开始入睡。
经过几天的折腾,大家都已积劳不堪,因此没等到熬到后夜就都沉沉打起了呼噜,甚至沉得有点过分。
以至于后夜睡在一旁的白姓小哥偷偷拽我时,拽了好几次我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我睁眼一看,就见小哥正侧卧一旁,神情紧张地直勾勾盯着我看,吓得我赶忙拽了拽身上的被子,慌问道:“你要干嘛?”
“嘘!”小哥示意我不要出声,低声道:“咱们中招了……”
“啊?中啥招?”
我一愣,就见小哥朝自己背后使了使眼色,又道:“你自己看,千万别出声,别动。”
小哥说着往下缩了缩身子,背后七八步开外的空地正是之前六爷摆放尸体诱饵的地方,此时那尸体还呈个大字形躺在地上,但尸体上方赫然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低着身子一口一口舔舐着那尸体早已面目全非的脸。
那黑影轮廓像是狗熊,但比狗熊个头更大,下肢是两个敦厚的熊爪,正抓着尸体两臂撑住身体的上肢,却是两只长满黑毛的人手。趁那黑影舔舐尸体时转过脸来,我借着月光又仔细往它脸上看,那黑影脸上堆满横七竖八的纹路褶皱,阔嘴獠牙却看不见眼睛。
我看得一阵心慌,偷扫身旁小哥一眼道:“这,这该不会就是……”
“没错,熊瞎子。”小哥答道。
我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又道:“我以为熊瞎子就是狗熊,咋是这种怪物?”
小哥又道:“说它是熊倒也没错,但不是一般的熊,是长白山熊族里特有的异种,这玩意没视力,但嗅觉特别灵,趁它还没发现咱们,你赶紧把他们几个都叫起来,找机会跑……”
“装死行不?”我忙问道,“都说遇见熊装死管用,你看这悬崖峭壁的,咱想跑也没地方跑呀!”
“没地方跑也得跑,光遇见熊瞎子就好办了,你仔细再看看……”
小哥说完,我抬头又往那摆放尸体的空地处看。
小哥又道:“你看错地儿了,别看熊瞎子,往熊瞎子身下看……”
我循着小哥的指引又看,巨大的黑影下,压着的是那具被我们一路扛过来的挖参人尸体,乍一看倒没什么,尸体四平八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又细看,尸体的几根手指正在微微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