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都哪里晓得这些,他抓了抓头上的小辫子,皱着脸困惑的道,“我不知……”
他这话没说完,只听的“嘭”的声响,厢房门就被人大力破开。
隐隐的暮色中,雒妃只看到个身形颀长如玉的人影立在门口,一手执长枪,威风凛凛。
电光火石间,秦九州三个字还在喉间没喊出来,她视野一颠,人就被索都扛着撞开木窗,飞快地逃了出去。
她简直欲哭无泪,心头恨死了索都,不晓得他逃跑为何心念念的要带上她,可又生了惴惴不安,猜不准秦寿究竟来不来救她。
朦胧夜色下,索都步履如飞,他像扛麻袋一样扛着雒妃,认准了个方向,一个劲的逃。
雒妃肚子被顶的难受,她抓着索都的衣襟,往左参政府的方向望了望,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在期望着什么。
约莫跑了有半个时辰,雒妃实在受不住了,她扬起爪子挠了索都后颈子一把,有气无力的道,“索都,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索都脚步不停,他嘴里却道,“不放,有个很厉害的坏人。”
雒妃恨的牙痒痒,可对一个举止如幼童的傻子,她还真不能发火,只得耐着性子诱哄道,“可是你这样,我肚子痛的很难受,我们是朋友,你也不想我难受是也不是?”
果然,这话让索都迟疑了,他往身后的方向瞅了瞅,这才适当地慢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雒妃放下地。
雒妃当即抓着他臂膀,稳着身子连酸苦的胆汁都吐了出来,她身子本就娇贵的不行,就像是琉璃房里的娇艳花儿一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索都皱眉,眉目有懊恼,他蹲下身,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雒妃的背,“小娘子你莫非也是没力气了?”
雒妃一句话都不想说,更不想理会他。
索都更是觉得小娘子一定和萨珀一样,他拍着胸口道,“没事,我让阿兄给你瞧瞧,我阿兄可厉害了。”
听闻这话,雒妃忍着不适,有心想拖延,又顺带多探听点西突的消息,故而道,“你还有阿兄吗?我也有个阿兄,我阿兄是世上最好的阿兄。”
好在四下无人,如若不然雒妃简直想掩面,这样矫揉造作的话居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真是羞耻。
索都浑然不觉,他嚷着道,“胡说,我阿兄才是最厉害的,阿兄不仅是西突最聪明的,还会制各种各样的毒药,大殷人一碰就死,他们都不晓得自个是中毒死的。”
雒妃心头一凛,桃花眼顿现冰寒,可她的声音却很柔,“我也是大殷人,那你阿兄会不会也给我吃那个毒药?”
索都还真认真地想了想,“不怕,你是我第一个看到的,所以你是我的,阿兄不会管。”
雒妃绞尽脑汁,想引着索都多说几句关于他那个阿兄的事,然而索都被专门叮嘱过,事关毒药的事,他一句阿兄不让说,就不再提了。
两人正闲话间,突然索都猛然捏紧了拳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盯着某处,尔后忽的抱起雒妃,转身就跑,那速度竟比起先还快几分。
雒妃一懵,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听闻一声冷哼,然后是迅疾无比的一枪从暗色里刺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这刻居然倍觉悸动。
索都虽然人傻,可他身手也是厉害的,硬生生一扭,躲过了那枪,头也不回地继续逃。
雒妃越过索都肩膀,她眼不眨地看着那长枪的出处,可一直到索都跑出老远,远到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也再没见那长枪的半分锋芒。
她的心渐次沉到无底深渊,刚才秦寿分明是追了上来,可他只是晃了一枪,就再不追了,仿佛是在驱赶着索都往前逃。
她再是蠢,也猜到秦寿是故意放跑索都,但不曾料到,索都即便逃也要先找到她。
事已至此,秦寿依然计划不变,他不仅是要晓得秦家军的下落,一定还想将所有藏身廊城的西突一网打尽,是以才有索都这条漏网之鱼。
雒妃所料不错,眼见索都跑远了,秦寿才提着九曲长枪缓缓踏出暮色,有光影斑驳地打在他身上,就带出冷漠无情来,他分辨了下索都逃跑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索都逃了半宿,每每他要停下来歇息之际,秦寿的长枪定然如期而至。
以至于到了最后,雒妃心绪平静,她都能冷眼瞧着秦寿挥出的枪芒,总归是见枪不见人。
日出时分,索都似乎跑不动了,他放下雒妃,自己不讲究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雒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一会才道,“索都,你放下我,自己一个人逃。”
索都舔了舔干涸的嘴巴,摇了摇头。
雒妃索性蹲下身,好生跟他解释,“我是大殷人,所以追杀你的那人一定不会杀我的。”
其实她只是不太想看到秦寿最后一锅端西突的局面,索都这样的傻子,哪里晓得好坏,他单纯天真,可又残忍,一切所为,不过是受了旁人的蛊惑而已。
太过复杂的东西索都并不明白,他嘟嚷着道,“你是我看到的小娘子,我再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我要带你回草原。”
雒妃瞧着他纯粹的眸子,里面明晃晃地倒影出自己的影子,这样直白的感情,不带任何私利和邪念,她便生不出反感来。
索都休息够了,便又抱起雒妃,继续往东去。
雒妃这一路试图记路,但是自出了城后,她便不辨方向了,只是晓得索都一直都是往日出的方向逃的。
终于半日后,索都在个毗邻幽谷的小镇停了下来,他仿佛不再畏惧身后一直追杀他的秦寿,眉飞色舞地对雒妃,“走,我带你去见阿兄。”
雒妃低低应了声,一进镇,她就发现这镇子里尽是穿着大殷衣裳的西突人,而这些人见着她,个个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她往索都身边靠了靠,晓得在这里,唯有索都才能护着她,虽然他就一傻子。
一路行来,索都扬着笑脸与人打着招呼,他带着雒妃径直到镇子尾矗立的一座竹屋精舍面前。
“阿兄,我回来啦!”索都站在竹屋精舍外大声喊着。
雒妃就见那竹屋门吱嘎一声,一面色苍白似鬼,弱不禁风的男子坐在木椅上,被一身形高大无比的汉子抗在肩膀走了出来。
那男子五官与索都一般无二,眉目病气缠绵,可见是个身子羸弱的。
他动了动指尖,那汉子就将人带木椅放了下来,并推着他到索都面前。
索都哈哈大笑,“阿兄,阿兄……”
男子的视线落在雒妃身上,他眯起眼睛,阴冷而不善,“索都,这位小娘子是你带回来的?”
索都将雒妃推到男子面前,那模样就像是得了心爱的玩意,迫不及待向人献宝一样,“阿兄,她是我带回来的小娘子,是不是很好看?”
男子微微一笑,“好看。”
这话让雒妃打了个颤,她总觉得索都兄长的目光就像是毒舌信子,让人不寒而粟。
“小娘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男子看似随意地问道,他的大殷话说不错,根本听不出半点违和的字音。
雒妃往索都身边靠了半步,这才低声道,“我名禾宓,家住廊城,乃是一大户人家的婢女。”
“禾宓?”男子慢慢地咀嚼着这名字,并没察觉出不妥,便转头对索都道,“既然人都带回来了,索都定要好生安置禾小娘子。”
索都一口应下,男子又道,“你不在廊城,今日怎的回来了?廊城之事可是办妥了?”
索都闷闷地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男子脸色一变,“索都,廊城究竟生了何种变故?”
索都瑟缩了下肩,畏惧地瞟了男子一眼才道,“阿兄,有个很厉害的坏人,萨珀他们都没力气了,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雒妃躲索都身边,借着遮掩,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面色阴沉,一发怒火,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她难以想象一个不良于行还孱弱无比的人,到底有何本事让人这般畏惧信服他,且廊城屠村之事,也尽是出自这人的手。
一个没注意,她就让那男子逮住了窥视的目光,只见男子轻咳一声,面色潮红地笑了笑,“禾小娘子可否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何事?”
在那阴冷如蛇的目光下,雒妃只觉头皮发麻,她只得斟酌道,“我也不太清楚,昨个本是廊城左参政使夫人设诗宴,并留宿了宾客,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有人突然没了一身力气,我一直在睡觉,一醒来,索都就已经带着我逃了出来。”
她晓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定然是不能怀着侥幸说假话的,故而也尽是捡实话说,不过一些隐晦不提罢了。
男子细细地思量了雒妃的话,加上索都时不时插上一句,他忽的就一掌拍在木椅扶手上,“不好!”
雒妃跟着心头一跳,她悄悄地揪着索都的衣袖,预备要是有个万一,就躲他身后。
男子死死地盯着索都,目有盛怒,“蠢货,被人算计了还不知。”
他接着继续又道,“赶紧收拾紧要的物什,撤退!”
雒妃心说,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