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干净整洁——太干净了,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厨子、掌柜的也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店小二边打瞌睡边拍苍蝇。
苏怀瑾敲敲他面前的桌子:“掌柜的,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小二懒懒散散地说:“做,要买啥?”
苏怀瑾指指墙上的牌子:“前三个各来一份吧,多少钱?”
小二打个哈欠抽出一张纸:“别看牌子,牌子上面的都没有,这是最新的食谱和价格。”
苏怀瑾看了一眼,很多字不认识,交给饶祈年。
饶祈年随意瞥了一眼,道:“百花争妍春意浓、月下鱼戏荷、枝头抱香、岁寒三友,这四个吧。”
苏怀瑾听得一脸懵:“一年四季都叫齐全了,但那是什么做的?红豆的绿豆的?枣泥的山药的?”这名字起得太不接地气了,老百姓都不知道这是做啥的,谁会买啊。
小二得意地说:“都有,那是王府招待贵客时上的糕点,用料很多,非常精美,等我们上来您就知道了。”
“总共一百两银子,您是直接付还是挂账?您在哪里坐?雅间多加十两银子就好。”
得多好的糕点,价值一百两银子!?客人都没有,雅间坐一坐就要加十两银子,抢钱啊!
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苏怀瑾看向饶祈年,饶祈年摇头:“没带钱。”
陆峥嵘也很为难:“我也没钱,不然挂账吧。”
店小二看他们穷酸,鄙夷地道:“挂账也可以,不过不是谁都可以挂账的,在广陵,只有邱知府家、齐家、马家——”
苏怀瑾听到马家就来气,将腰牌亮出来,凶狠地呛道:“挂广陵王府的账上,行吗?”
小二一见玫瑰金腰牌,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先生到了,抱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几位先生来。几位先生,雅间有请,糕点很快就端来上。”
雅间装饰得很富贵,青花瓷瓶、岫玉摆件、鎏金盘子、雕漆匣子,光这些东西也不少值钱,难怪投入了那么多钱。
苏怀瑾说:“可是,有必要投入那么多钱在这些死物上吗?来买糕点的,谁会坐在这里吃?”
这指点河山的小模样太可爱了。饶祈年点点头:“确实有问题,让他们按你的意见改。”
苏怀瑾摇头:“我意见可太多了,糕点太贵、糕点名字太不接地气,等我想好了,理个清晰的思路出来,盯着他们改。”
饶祈年说:“王府宴请宾客用的糕点工艺复杂、用料极好,确实价值不菲。至于糕点的名字,也不宜用什么红豆糕、山药泥,辱没了那糕点。”
苏怀瑾向陆峥嵘道:“王府宴请宾客,请的是我大哥这样的朝廷重臣、文人雅士,糕点铺子是打算卖给谁呢?”
饶祈年说不出话来了。陆峥嵘道:“不然直接把管事的叫过来问问。”
说话间,糕点送过来了。
量不少,满满一桌子,但对比一百两银子的购买力——很难想象在现代,花十万块钱买一桌子蛋糕、甜品。
一个肤色偏黑,看起来很憨厚的中年男子打躬道:“见过先生,小的是这里的管事张鹏程。”
苏怀瑾学着饶祈年平日的样子,微微颔首:“免礼。”
过来那形态,就像小孩子学大人的样子,有趣极了。
饶祈年笑道:“张管事,这位是唐长史的表弟,王府上等门客柳明远。”
张鹏程很会办事,热络地道:“柳先生,小的给您介绍一下菜品吧,春意浓下面的绿色糕点,是用春茶做的,清甜不腻味,您先品鉴品鉴。”
亲手给苏怀瑾夹了一个,放在苏怀瑾面前的镂空骨瓷盘里。
嗯,他们的服务值十两银子,但他们会给普通的客人这样服务吗?想想小二那前倨后恭的模样,显然不会。
苏怀瑾尝了一口,确实挺好吃,跟前世的抹茶卷口感很像。
奶茶和甜点是生活中的小确幸,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甜点,苏怀瑾幸福得眯起眼睛:“嗯,好吃。”
陆峥嵘吃了一个,看向饶祈年,虽然也蛮好吃的,但味道比广陵王府的差太多了。
饶祈年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春茶卷用的是明前嫩茶,这里面用的,恐怕连雨后老茶都不是,根本不是龙井茶吧。”
张鹏程一看遇到行家了,忙说:“哎呦,这位爷,您的嘴巴可真叼,也是做糕点的吧。不瞒您说,王府待客用的确实是明前龙井,但明前龙井多金贵啊,用老茶细细研磨,也是一样的。”
饶祈年怒道:“怎么可能一样!你这是在偷工减料。”
苏怀瑾吐槽:“偷工减料还不减价格,难怪生意不好。表哥让我过来给你们出出主意,拿你们的账本过来。”
看到账本后,苏怀瑾都无语了:“你们好几个没卖出去东西了,上一次开张还是端午节的时候,给各大家族供了一套糕点。”
陆峥嵘已经迅速看完了手里的账本:“你们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卖出去东西?”
张鹏程无奈地道:“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厨子,平日不需要买糕点。我们的糕点品质好、价格高,寻常百姓也买不起。”
饶祈年抓住问题的关键:“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你们也很快把糕点端上来了,是没有生意的时候也在做吗?”这不是经营不善的问题,是贪腐。
张鹏程说:“是啊,万一有客人呢,糕点工艺复杂,现做来不及。”
饶祈年的问题一环套一环:“那平时做了、卖不出去的呢?”
张鹏程后背冷汗淋漓:“呃,为了避免浪费,我们就带走给家人吃了。毕竟,来这里买东西的都非富即贵,不能卖给人家不新鲜的。”
饶祈年冷笑一声:“做王府的蛀虫,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们脸皮可真厚。那么昂贵的糕点,你们会天天拿回家吃掉?怕是暗中卖给了别人吧。”
“拿着王府的工资,用着王府的材料和地皮,赚了钱自己塞腰包,当王府的主人、门客都是傻子吗?”
陆峥嵘由衷地佩服广陵王,他见微知著的本领比久经官场历练的人还强。
张鹏程一看来人不好糊弄,索性硬气起来了:“三位是王爷的人吧,后台硬,有理由腰板子挺。我们铺子的经营方式,是王妃亲自定调的,为的是让广陵的百姓尝到王府的美味,这是王妃的仁慈之举,断不能随意改了。也免得王爷与王妃生嫌隙,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