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向来只发号指令,不管底下人怎么犯难。
饶祈年也是如此,所以他总是想一些费力气的笨办法。
苏怀瑾又说:“找回来之后怎么办?销毁吗?那会让人怀疑王爷心虚。若不销毁,万一有人质疑‘怀瑾先生’的身份,要跟我的画做对比呢?还是有暴露的风险,届时王爷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饶祈年也有小脾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柳先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唐清江也投来期待的眼神。
苏怀瑾顿感压力:“不愿意遵旨,又不敢抗旨或欺君,那就只能悬在半空中了。”
饶祈年不解:“什么意思?你别故弄玄虚。”
唐清江被她惊艳到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比王爷还能拿主意。
苏怀瑾说:“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怀瑾先生’或苏怀瑾,王爷找不到这个人,暂时延缓执行,无限期往后拖好了。陛下日理万机,不会总盯着王爷的后院,时日久了,就都把这件事忘了。”
饶祈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又羞于承认自己还不如女人,转头问唐清江:“这个好执行吗?”
唐清江哪里会不懂他的小心思呢:“也需要妥善周密的安排才行。属下觉得两种方案都可行,不知道王爷选择哪一种?王爷放心,不管是哪一种,属下都将尽力而为。”
成事的关键不光在于主意好不好,更在于做得够不够精细周密。
饶祈年大度地说:“按明远的想法吧。”
最终,唐清江融合了苏怀瑾和饶祈年的想法,做了三步——
首先,发布公告,昭告陛下封诰命的旨意,请怀瑾先生前来受封。
第二,在广陵大肆收购怀瑾先生的画,放出风声去,说用来验证怀瑾先生的身份。
最后,派布衣门客戴桢负责接待所有知道怀瑾先生消息的人,派画痴汪沂南通过画风、笔触等特征来判断怀瑾先生身份。
起初,面对泼天富贵的诱惑,还有人冒险来尝试。被汪沂南识破,被戴桢送到广陵府衙,冠以诈骗王府、欺君罔上的罪名后,就没有人来尝试了。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对于饶祈年和唐清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苏怀瑾成为柳明远。
唐清江教了苏怀瑾基本的男子礼仪,苏怀瑾做了几遍,有模有样。
饶祈年毫不吝啬地夸赞:“好一个礼仪端方、举止文雅的少年郎,丝毫不见女气。”
唐清江语气温和,但说出的话很不客气:“她女子的礼仪也不周全,在空白画纸上绘画,倒也简单几分。”
苏怀瑾被说得有些羞愧,摆出好学的架势:“表哥,我再学学男子的日常行为举止吧。”
唐清江说:“不用,你本来就不像女人。”
饶祈年直接笑喷了:“扑哧,哈哈!先生眼光就是毒辣。”
苏怀瑾又羞又恼,想踢饶祈年,被唐清江瞪了一眼,立刻老实了。
唐清江严厉地说:“你只是我一个不成器的远方表弟,本来都没有资格做王府的布衣门客,托我的面子才成为上等门客,你跟王爷不熟,不要做这种亲昵的、不分尊卑的举动。”
苏怀瑾老实应下。
唐清江又说:“明日,我带你去临湖别院,你就不要攀着王爷去了。”
饶祈年本来想说自己要去呢,闻言便没有开口。
次日,苏怀瑾便以柳明远的身份到了临湖别院。
头戴银镶绿松石竹节冠,就是她为唐清江设计的那一款,唐清江不戴金玉首饰,她便用来犒赏自己了。
身穿青色锦衣,袖子上绣着竹枝。竹是唐清江最爱的植物,苏怀瑾要把它融入自己人设中,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唐清江。
她用黛墨稍稍加重了眉毛的颜色,看不出妆感,又显得浓眉大眼,颇有阳刚之气。又用深色的脂粉增加了脸部的立体感,看起来就是个面部线条棱角分明的英俊少年。
唐清江见到她时,都愣住了:她能把自己易容成这样,难怪当初翻遍广陵城都找不到她。
“日后就以这个形象在临湖别院行事,你无才无德,许多门客瞧不上你,莫要跟他们斗气惹是非。”
苏怀瑾老实行礼:“是,表哥!”
诸位门客已经在议事厅聚集,唐清江带着苏怀瑾走进去,引来众人侧目。
唐清江向众门客介绍说:“这是鄙人的远房表弟柳明远,蒙王爷厚爱,有幸与诸位共事。”
“他早就到了广陵,也办过小小的差事了,想必大家已有耳闻,唐某怕他学艺不精、礼仪不周,冒犯了各位,带在身边多教了些时日,才让他来别院见过诸位。”
“他尚年少,日后还望诸位多指教、多担待。”
意思就是:他德不配位、才不配位,王爷是看我的面子才让他做上等门客的,你们能帮的帮帮他,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怀瑾恭谨行礼:“明远见过诸位明公。”
当着唐清江的面,谁都不敢有异议,还夸她呢。
“柳贤弟真是礼节周全。”
“柳贤弟真是钟灵毓秀。”
……
然而,唐清江一走,就有人甩袖离去:“我万某人平生最厌恶裙带关系。”
他就是王府的二等门客,以清高闻名的万峰。
他拂袖而去不奇怪,问题是其他人也都走了,这就少不了裴王妃这些天来对“柳明远”名声的败坏了。
临湖别院,临的是瘦西湖。
被人孤立的滋味不好受,苏怀瑾在别院待不下去,便沿湖溜达。
广陵不少达官贵人都在瘦西湖有画舫,夏季避暑、春秋游湖赏景。眼下正是广陵最热的时候,瘦西湖像下饺子一样布满了画舫,一般都是两层,像一座小楼。
最显眼的是停在岸边的大船,简直像一座宫殿,船头还雕刻着蛟龙。
这么高调,必定是广陵王府的大船。
在外面碰一鼻子灰,才知道饶祈年有多好,愈发思念他了。苏怀瑾走到大船外,清咳一声:“有人吗?行路人渴了,想讨杯水喝。”
“快上来。”熟悉的声音,不是饶祈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