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江将信还给饶祈年,饶祈年递给在一边沉默的苏怀瑾:“毫无疑问,这次赈济灾民做到了父皇心坎上,多亏明远最先伸手接住即将倾覆之巢。”
苏怀瑾笑道:“扶那一下容易,一直扶着不容易,王爷家底都被掏空了,我可不敢贪这功劳。”
磕磕绊绊看完信,欣喜地跳起来:“陛下当众褒奖了王爷,而且打破旧例让王爷管理广陵,果真是对王爷十分偏爱啊。”
让饶祈年管理广陵事务是一个大糖糕,只可惜糖糕上趴了一只苍蝇。
饶祈年有些沉重地说:“父皇也让太子去吏部历练学习了,他是怎么想的呢?他究竟更看重太子还是本王?”
唐清江说:“这是很明显的平衡术。王爷,陛下不仅是您与太子的父亲,更是一位久居帝位的君王,他做决定的时候,不仅会考虑个人喜好,还有朝堂局势。”
“他已经年迈体衰,难免会担心太子与您威胁到他,让你们互相制衡,就谁也挣脱不了他的掌控,对他最有利。”
饶祈年愣住了,心中一片冰寒:“也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父皇是中意太子的,而本王只是他为了平衡朝堂而捧起来的。”
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颠覆了一直以为他是最受宠皇子的认知,甚至动摇了他争夺皇位的基本支撑。
唐清江起身行礼:“属下知道这话听着刺耳,但王爷,我们必须承认存在这种可能性。即便就是这样,我们也要尽量去争取。王爷争那个位置,靠圣心,也靠自己的实力。”
苏怀瑾不想饶祈年难过,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嘛,即便真的是这样,只要王爷够优秀,陛下也会重新考虑的。”
见饶祈年依旧神情厌倦,又说:“而且我觉得,这更像是一场考核。”
饶祈年动了动眼皮,唐清江不解:“考核?什么意思?”
“陛下是帝王,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喜好,更没必要几十年如一日掩饰自己的喜好,所以他对王爷的看重和对太子的不满,都是真的。”
饶祈年面色稍霁。
苏怀瑾又说:“可,就像表哥说的,他毕竟是帝王,他选人不能只看喜好。太子已经立了,废太子不是一句话的事,他要确定王爷足够优秀,太子确实扶不起来,才能下最终的决定。”
“所以,他同时给你们出了考题,想看看你们的本事。王爷,我以为我们怎么做很关键。”
饶祈年沉吟:“那,父皇想要什么答案呢?”
唐清江不语。
他们都在思考,贪财好色、恣意任性的陛下,会想要什么答案呢?
苏怀瑾不了解景昌帝,说:“这还用说,当然是希望看到一个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广陵。”
唐清江说:“这么做是不会错的,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期盼。”
他们的政治追求,不就是吏治清明、百姓安乐吗?
饶祈年挺直腰杆:“那,诸位就与本王一起,答好这考卷吧。”
饶祈年即将获得掌管广陵的权力,苏怀瑾有一种鸡犬升天的畅快感,特意倒骑黑驴,在知府衙门前来回溜达。
邱胖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这些天吸食的民脂民膏都要吐出来,还给广陵人民。
让你不听我家广陵王的,让你上门欺负我家广陵王,等你倒血霉,老娘要痛打落水狗,连你家的老鼠都踩死。
看门的衙役吆喝:“喂,你有事吗?”
苏怀瑾斜眼看他:“这是大马路,我连走走都不行?”
“这是衙门前!没事赶紧走!”得亏苏怀瑾衣着华丽,衙役没敢推搡她,只是连连催促,把她撵走了。
苏怀瑾沿着衙门溜达,走到牢房门前,看到捕快们释放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个干干瘦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很强壮,一个不胖不瘦、面容白净,有点儿好看。
特色鲜明,令人过目不忘。
苏怀瑾没多想,离开了。
第二日,饶祈年有时回了王府,唐清江随行,冯邦彦、万峰等门客都去忙了,就苏怀瑾自己被勒令学字读书。
她正跟繁体字大眼瞪小眼呢,听到何西宝的声音:“武先生,朱掌柜,柳先生就在这里。”
苏怀瑾忙打开门,走进热浪中:“你们找我?快进来凉快凉快。”
朱掌柜生气而急切地说:“不用客套了,我还是有话直说吧。我们本来不想蹚广陵的浑水,是武先生多番上门,我们才带着粮船过来的,还低价出售,结果一再遭盗窃,这买卖我们是做不下去了。”
武沥解释道:“我们抓住了盗贼,扭送官府,结果官府把他们放了,他们今天又来偷东西,被王府侍卫扣下了。”
“我们抓起来,他们马上就放,分明邱知府故意与我们做对,这盗贼说不定就是他们派的。这些贼该怎么处置,还请柳先生拿个主意。”
苏怀瑾也没主意:“他们人在哪里?带我过去瞧瞧。”
外地粮商多在广陵毫无根基,又有邱知府和世家大族围追堵截,根本就租不到合适的场所,于是,饶祈年让王府的产业全部停业,腾出房间来给粮商售粮用。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有“广陵王府”这个招牌的庇护,邱知府他们不敢放火烧粮仓。
朱家带来的粮食多,冯邦彦将原来“王府糕点”的楼房给了他,盗贼就关在原来的厨房里。
苏怀瑾看到他们就愣住了,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三个人吗?
坐在太师椅上,虎着脸说:“你们叫什么名字?职业是什么?一个个说!”
她面嫩,语速快,便是虎着脸也没有几分威仪。
络腮胡壮汉冷哼一声,说:“俺叫吴大刀,祖籍山东,是个屠夫,不是贼。”
干干瘦瘦那个说:“我叫侯笑天,绰号马猴子,以前是个修锁匠。”其实是个惯偷,最擅长开锁。“小先生,我们都是良民,若不是没有活干,赚不到钱,养不了一家老小,也不会去偷米。”
是偷米,不是偷银子吗?苏怀瑾如此想,便问了出来。
侯笑天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们都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银钱。”
朱掌柜情绪激动地说:“你倒是想捞钱,也摸不到地方啊!我们的粮食便宜,你偷了粮食加价卖,跟偷钱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