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铎出身小官宦家庭,进士出身,从八品小官做到大理寺卿,全凭他精于世故,擅长各种模糊是非的技能。
万峰把局势弄得紧绷,他则把局势缓和下来。
不能定裴家蓄意谋害裴王妃的罪?好办,那就说这是意外。
这意外怎么来的呢?就说裴家内斗,这毒冰本来是要送给府中某位夫人的,但阴差阳错送到了广陵王府。
关键是,让谁认下这个罪名?杀头的罪名。
最终,裴鸿推出了一个旁支,顶下了这罪名。
不过两天的时间,梁铎就把案子“查清”了,呈报给景昌帝。
景昌帝说:“礼部为裴王妃治丧吧。”
李策应诺。
景昌帝又说:“唐清江,你曾是王府长史,如今老七和王府长史都不在府中,你便暂行长史之职吧。”
不让万峰那个倔驴管了,免得再惹出是非来。
要按景昌帝的性格,真想把万峰杀了。但京城人还对裴王妃真正的死因有所怀疑,这个时候若迫害万峰,反倒告诉世人万峰是对的,裴王妃是被害死的。
再愤怒,景昌帝也暂时拿他没办法。
因为这件事,万峰“倔”的名声远扬,当然,那是后话了。
万峰坚决不认大理寺的定性,对唐清江说:“裴家旁支都没有冰用,这怎么可能用毒冰暗斗,还误伤王妃!这是拿天下人当小孩子戏耍呢?”
唐清江说:“我知道万先生您不在乎自身的荣辱得失,但陛下已经因此怪罪王爷了。”
万峰着急地说:“事情都是我做的,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唐清江摇头:“陛下不会这么认为。陛下不会往下看到你,他只会认为这都是王爷授意的。”
万峰还有些不服气。
唐清江又说:“王妃早年间残害王爷子嗣,她何尝无辜,死于自家人手,她也是心甘的。先生你搅乱了裴鸿再嫁女儿入王府的计划,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效。”
万峰烦闷地说:“我知道我如果不答应你,你会一直劝我的。我素来是信任先生的,罢了,这件事我全听先生的就是。”
唐清江拍拍他的肩,压低声音说:“先生,你救了整个王府。”
在万峰不解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唐清江对李策说:“王爷如今不知在哪个城市,信使找到他,他再赶回来,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天气炎热,尸身难以保存,若腐坏传出异味,是对天家尊严的亵渎,还是先为王妃发丧吧。”
于是,饶祈年与苏怀瑾得到王妃死讯,匆匆赶回京城的时候,裴王妃已经入土为安了。
在梁铎的一番操作下,裴鸿无罪,官复原职了。
上流社会三缄其口,好像裴王妃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寻常百姓就不管那么多了,他们已经认定裴鸿为了嫁女儿杀侄女,整日在背后议论他,嘲笑他。
这些声音难免会传到裴鸿耳中,裴鸿那么骄傲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些。
而且,裴鸿逐渐神经过敏,他总觉得同僚都在背后嘲笑他呢。
甚至别人只要看他一眼,随便做个什么表情,裴鸿就认为人家是在嘲笑他呢。
朝堂上,他不敢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反驳别人。
衙门里,他指挥属下干活都不够理直气壮了。
甚至,连审判罪犯,他都觉得底气不足。
裴鸿实在无颜立于朝堂,借口年老体衰,上表辞官。
景昌帝自然挽留,一来这是朝廷的规矩,再三挽留,表达对重臣的器重和怜惜。
二来,裴家若退出朝堂,朝局便变成王家一家独大了,容易滋生祸患。
但裴鸿是真的在朝堂呆不下去了,再三请辞。
景昌帝无法妥善摆布朝局,更烦饶祈年了,若不是他不接受与裴家再度联姻的建议,朝堂上哪能起这么多风云。
饶祈年与苏怀瑾紧赶慢赶回到京城,连脸都没洗一把,就被景昌帝召进皇宫。
御书房。
苏怀瑾在外面候着,饶祈年在里面跪着。
饶祈年的声音疲惫但有力:“儿臣拜见父皇。多日未见父皇,不知父皇龙体可安康?”
景昌帝冷笑:“朕龙体安康?你觉得朕能安康得了吗?起来吧,你不心疼朕,朕还担心你跪坏了呢。”
饶祈年起身,惭愧地说:“儿臣对不起父皇。”
景昌帝不耐烦地说:“行了,不说那些了。裴鸿又上书辞官了,这是第四封了,你说该怎么办?”
饶祈年说:“按惯例,重臣请辞第三次就该准许。裴尚书已经第四次请辞了,看来是去意已决,父皇不如成全他。而且,儿臣听闻裴尚书终日精神恍惚,怕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了。”
景昌帝扬手给了饶祈年一个耳光。
饶祈年面不改色地受了,跪下:“儿子不孝,望父皇珍重龙体。”
苏怀瑾惊得寒颤了一下:这是什么声音?皇帝打他了吗?
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没有宣召,她不能进殿。
景昌帝暴跳如雷:“裴鸿辞官,朝局该如何摆布?你当治国像治后院一样吗?想宠幸谁就宠幸谁?”
“你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寡妇和一个私生女,要把裴家赶尽杀绝吗?要把朕的朝局搅乱吗?你太让朕失望了。”
饶祈年倔强地说:“父皇可记得儿臣六岁那年,河南大旱,您想兴修水利,引黄河水灌溉河南,被世家联合阻止,导致黄河多年旱涝相连,河南千里沃野,不光税收稀薄,还要动用国库去赈灾。”
“您想疏通运河,他们反对。您想改革钞税,他们反对。您想改军制,他们更是反对。”
饶祈年含泪看着景昌帝:“看父皇处处被他们掣肘,儿臣就在心中发誓,一定要铲除世家。大魏是饶家的大魏,不是裴家、孙家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他的表情也很真挚,相当能打动人。
但,这倔强的态度,让景昌帝想起了素未谋面的万峰。
倔驴,都是倔驴,只有倔驴才会重用倔驴。
景昌帝恼上心头,给了饶祈年一计窝心脚:“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