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传来一道含混慵懒的声音:“哎呀,相公,什么声音啊,把奴家吵醒了。”
小妇人瞬间面红耳赤:“齐,齐先生?”
饶祈年抬头,便见苏怀瑾披头散发,裹着自己的大袄,踢踏着自己的鞋走出来。
不等外面的人看清她的面容,又迅速撤回去:“额,家里有客人啊,不好意思,那我整理一下再出去。”
饶祈年迅速写好春联,送走客人,笑道:“行了,醋坛子,可以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苏怀瑾出来。
饶祈年进去,却见苏怀瑾窝在被窝里,只露了毛茸茸的头顶,低声问:“瑾娘?睡着了吗?”
“没有。”瓮声瓮气的。
饶祈年扒拉她的脑袋:“怎么哭了?还是风寒又加重了?”
苏怀瑾从被窝里爬出来,扑到饶祈年怀里,呜咽出声:“祁郎,我害怕,我害怕。”
饶祈年忙拉被子裹住她:“怕什么呢?她们是寻常百姓,不会害我们的。”
苏怀瑾痛哭嚎啕:“我害怕我会败给距离,我害怕你会被孤独打败,我害怕我会失去你。”
饶祈年眼眶也红了:“我也怕,非常怕。有时候我自己在院子里待三五天,都没有人过来跟我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只鸟一只猫都没有。”
“这种孤独,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我只能靠我们的回忆来度日。我非常怕哪一天,我就坚持不下去了,随便找一个人来陪我度日。”
苏怀瑾心中惶恐:“不要!祁郎,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
饶祈年将头靠在苏怀瑾头上,脆弱地说:“所以瑾娘,你要帮我打败孤独。”
苏怀瑾狠狠地擦掉眼泪:“那我不回去了,反正春闱你考,我就不用费心思了。”
饶祈年没有违心劝她回去,欣喜地说:“好瑾娘,尽管放心留下,不用担心京城的事情,唐先生会处理妥当的。”
苏怀瑾穿衣服:“我才不担心他,我想孩子们,可惜不能带他们来找你。”
饶祈年按住她的手:“他们大了,开始记事了,确实不方便带他们来玩了。不过,我们可以再生个小的带着玩。”
他们两地分居,生孩子当然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不过他已经两次求亲热了,苏怀瑾也舍不得拒绝他,伸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等下要陪人家去堆雪人哦。”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苏怀瑾精神振奋:“夫君莫动,让奴家伺候夫君。”
解了饶祈年的腰带,将他的眼睛蒙上,又褪下他的衣衫,亲吻他的胸膛。
情正浓,气氛炙热,苏怀瑾突然停下来:“腹部怎么又一道伤疤,上次还没有呢。”
饶祈年解开眼罩,拉被子盖住伤口:“无碍,不小心划了一道。”
苏怀瑾按住他:“要是干活不小心划伤的,伤手伤脚我都能理解,什么情况才会伤到腹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刺杀了?谁敢派人暗杀你,我一定挑了他的老巢。”
饶祈年不说话,苏怀瑾急得都暴躁了:“你不说,我就当时是信阳王了。行,我这回去,把王府给他拆了去。”
说着,就要穿衣服回去。
饶祈年按住她:“别激动,我说。”
“信阳王该几个人手,伸不到边关来。这伤,是突力散兵弄的。前些日子,一小股突力散兵潜入我们这边,劫掠民财,杀害百姓,被我发现了,就带人把他们赶走了。”
苏怀瑾不解:“祁郎英勇,保护了百姓,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饶祈年说:“让边关先佯装败阵几次,诱敌深入,爆发大的战争,以在军中立威,掌握军权,这是瑾娘给我的建议。我当时也非常认同。”
他痛苦地摇头:“可我做不到,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大魏的子民被敌军蹂躏。瑾娘,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苏怀瑾歪头:“我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我也做不到。祁郎,你没做错,我们处心积虑谋江山,就是为了保护百姓。怎么能为了谋江山而置百姓死活于不顾,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祁郎没有错,是我纸上谈兵了,我不知道佯装败阵其实也是败,百姓们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饶祈年忍不住叹息一声。可是如果不那么做,他们的大业怕是再也没有希望了,他不怕在土坯房里蹉跎岁月,他怕瑾娘与孩子跟着他受罪。
苏怀瑾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饶祈年又说:“愁啊,什么都能让你不亲近为夫,为夫能不愁吗?”
苏怀瑾靠在他怀里:“妾没力气了,还是夫君出力吧。”
最终,苏怀瑾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饶祈年院子里堆起来两大一小三个雪人,她都没贡献多少力量。
苏怀瑾一夜未归,唐清江坐得住,张灵娘坐不住了。
灵娘找到唐清江,说:“没去书院,也不回家,她去哪里了?难不成回广安侯府了?那侯府有她的什么?她回去有什么意义?思思、念念都想她了,她回来也不知道多陪陪孩子。”
唐清江无奈:“不是她不想孩子,是我给她派了个很重的任务,她出远门了。”
灵娘说:“大人那么多人手可以安排,何必一定要她去!她风寒还没好呢!她要是有个好歹——也罢,那我就带着孩子们回我的镇江去。”
“不,我应该现在就带着孩子们回去,左右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在镇江在京城又有什么区别。”
“哎,养不教,父之过,知道的人多,做到的人少啊。”
唐清江被张灵娘嘲讽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都没有去官署,直接出了京城,到傍晚才回来。
苏怀瑾还没回来,她跟饶祈年过了两天二人世界,觉得有些无聊了:“我们出去玩玩吧,我还没走出过土坯房呢。”
“不少官兵见过你,你贸然出现,会引人猜疑。”
苏怀瑾拿手帕挡住自己的脸:“我遮住脸。”
饶祈年便不再劝,带着她走出小院,走进西北凛冽的寒冬中。
雪中的世界,非常简单。
目之所及,都是灰黄的房子顶着洁白的雪,或者是灰黑色的枝干顶着晶莹的雪。
太单调了,单调到声音和色彩都消失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这样的孤寂,谁能受得了啊,好好的人都能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