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亡陟的消息如风暴迅速席卷整个营次。
联兵趁着天光拔营启程,在芮伯的安排下,备好了船只,渡过大河,到了曾经的大舜王古都所在蒲坂,再向东行至虞国,稍作休整,便继续赶路。北行大夏的古都安邑,再东折进入中条山,来到亘(ge)国。
亘国居于三山一水之间,北临太行山,南临大河,西依中条山,东跨王屋山,是大商重要的炼铜之地,也是王畿西侧的一道重要关隘,在大商眼中乃必争之地,自然是被子姓的亘伯治统着。
在亘国,仲牟倒是听到了流传的‘愚公移山’的故事,其中愚公不畏艰难的坚持和竟能搬山的大力神人夸娥氏都给他留下深刻的记忆。
但也是这里,众人再度遇到那红眼诡异刺客的行刺,自山壁飞落,突袭大王子。
时机把握虽好,却再度失手。
子羡在兄弟中并不以巫武见长,这一点倒是与托王相似,但他自身也足有甲肉大成,一鼎之力。再加上戎胥甸、黄甸、子甫等高手的近身护佑,刺客唯有败走。
之后联兵越过王屋山,终于进入了大商王畿的边鄙之邑。
王畿是商王族直统的中原之地,其中仍有许多封国封田,这些内服侯伯甸,多是血缘亲近的子姓同宗、近代王族的姻亲之族和臣卿亲信之族。
之后,队伍又途径三家子姓封国,召国、邘国、雍国。
一路上车马颠簸,但仲牟却精神奕奕,全不见曾经那般体弱的模样,让骊戎氏一干亲人啧啧称奇。
反倒是骊戎氏有了身孕,本不适合长途跋涉,好在她因巫武体魄胜过寻常男子。
雍国的西南方是大夏时的孟涂国旧地,这个方国早在战乱中毁灭,如今只留下了大河北岸的渡口孟津。一日之前,还有一队师行,自孟津登岸,前往雍国。
这早一日到的正是二王子干一行,子羡一入雍城便怒冲冲直奔雍侯宫,去寻二弟的麻烦。
此刻雍宫内,雍侯正在与召伯、邘侯三人说着二王子的情形,后两人在子羡路过时,便决定随同他前往殷都祭拜托王。
一旁子羡看着床榻上二弟的模样,一腔怒火顿时熄灭,原本一肚子‘崇国兵马未至之责’的质问言辞也只得作罢。
只见二王子子干身体如削,形容枯槁,皮肤褶皱得如枯木,头发灰白如耄耋,哪里有曾经英挺俊朗、意气风发的模样,要知道他可年纪轻轻便入了铜骨之境,被誉为王族百年难遇的巫武天才,顿时惊呆。
“二弟,你这究竟是发生了甚么?”说话时他的眼神变换,丝丝轻松,继而惋惜,担忧。
此刻子干半睁眼睛,喉咙枯竭得无法言语,旁边有人回禀道“大王子,我等在出使崇国的路上,南渡大河后,走到底柱山时,遭遇了大批刺客围袭,二王子干带人逃到了山上,为救有莘姑娘,被刺客击落了山谷……刺客退去后,我等遍寻了一月有余,直到前些日山中有地龙翻身,才有隐蔽的山谷显现,二王子正是被困其中,铜骨都有多处折损,腑脏更是重伤,一月来几乎断了食水,血肉亏虚,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至于落得如今的模样……哎~昨日虽借雍侯之处做了祭祀,怕也要修养许久。”
回话的是雨君祀巫隹(zhui)。
却听子羡冷哼一声,“你堂堂帝神教的五丰臣祀,就是这么保护我二弟的吗?若我二弟不能好转,就算巫咸保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他又看了看虚弱的二弟,回想当初离殷出使,两兄弟是何等的意气,如今重逢,一个丧妻,心神郁郁,一个损身,孱弱近死,虽仅三月不见却恍如隔世,令人唏嘘。
另一边仲牟随着娘亲和大哥前往从宫,专为侍奉宾客之所。一路上有雍侯的两妃三夫人五名雍伯妇相陪。(卜辞中,王侯伯的妻妃都以‘妇’字记)
两妃自然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三名夫人,却不言不语随候在一旁。
大商的婚俗,平民自是一夫一妻,而贵族则可一夫多妻,甚至还有妾侍。大夏时,妾本也是妻,到了商时,渐渐分出,成为了女奴、罪女、巫女等卑贱之女的代称。两字之形,都是女子跪侍,头戴配饰。但其实妻跪时,妾只能站立随侍一旁。
而对商王和侯伯们来说,自己的女人一旦册封为妃,便如氏族家的妻一般,死后可入宗庙,受后人祭祀。但妃往往也只册封两三女,像武丁王册封了八妃的,也很少。因为妃的儿子才算嫡子,才能承祀一国和爵位。未被册封的女人被称为‘夫人’,便如妾一般,不能进入宗庙,生的儿子,也是介庶子。她们往往会在君伯死的时候殉葬,下场十分悲惨。
两妃边走边述说着二王子的遭遇,还未进宫门,便听到少女哭泣之声。
“里面的就是二王子所救的少女吗?”骊戎氏问道。
“对啊,姐姐,她叫有莘晴姒,乃有莘伯的嫡女。还有不到两祀便是十五及笄(ji)之年。”一妃道。
女子十五及笄,便是插簪,也是女子出嫁的年纪。
“那她岂不是娀姒姐的嫡亲侄女。”骊戎氏一边惊讶,一边难过道,“她怕是还不知道那个噩耗。”
仲牟随着众人踏入门去,只见一盈盈少女跪坐哭泣,看上去十五六花开样貌,容色似玉晶莹,美目流盼落珠,秀颌尖尖轻颤,粉腮晕晕幽嗔。他忽觉眼前的乃天女纤娆谪凡,操动自己的心跳。
众女纷纷安慰于她,但她始终瞅也没瞅,自顾自的哭着。
一妃多嘴,将她姑母的噩耗说出,她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香桃飘零随雨乱,落打着仲牟的心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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